殡仪馆火化工的工作到底是怎样的？
巫师：本子君|文

设计：麻瓜终结者|排
编者按：殡仪馆，一个很多人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可能你我都曾在殡仪馆有过痛苦而遗憾的经历。火化工，可以算是殡仪馆最辛苦的工作之一，甚至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来这份工作——你会时刻目睹生离死别，对于生命本身，你也会有不同的理解。

52岁的赵海，山东J城殡仪馆火化工。在这个岗位上，他已经工作了17年。赵海跟很多火化工一样，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甚至没有所谓的“周末”。国内大部分火化工都属于24小时待命状态，他们会有倒班休息的机会，但如果遇到“业务高发时期”他们则必须随时回到岗位上。

每一个火化工都会有一个长久的“朋友”——一把13~18公斤的铁铲，长度约为1~1.5米。当尸体在火化炉燃烧时，为了燃烧的均匀一些，火化工需要不时用这种铁铲翻动尸体。因为长期经历燃烧，这种长铁铲一般都是乌黑色。虽然各地的火葬场设备水平高低不齐，但基本上火葬炉内的温度都会达到800~1000度，而火葬炉所在的屋子里，一般室内温度会至少达到40度，正常情况下会达到50度甚至更高。赵海开玩笑说，火化工可能是最爱喝水的工种之一，每一个火化工在工作间歇期，都会不由自主地喝许多水，如果不喝水，在火化炉的屋子内可能会脱水晕过去。

尸体燃烧的时间，基本上在40~55分钟之内，一些进口了高级火化炉的地方，可以把时间缩短到40分钟以内，但国内普遍的燃烧时间为40分钟。40岁的刘东国在10年前部队退伍后，转岗到一个殡仪馆担任火化工。据刘东国说，国内许多地方的火化工都是曾经入过伍或者有过警察经历的人，这些人心态会比正常人好一些，也是殡仪馆比较乐于聘请他们出任火化工的原因。已经退休三年的韩大爷是更早的一批火化工，他在这个岗位上做了30多年。在韩大爷最早入行的时候，还没有今天普遍采用的“电子火化炉”当时的火化炉主要是煤炉，但为了保证高温，炉子会进行特殊的处理，并且在燃烧时会加入一些助燃剂。“如果跟一些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比，可能火化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我觉得这是一份更难做的工作，因为考验人品、考验心态。”

韩大爷说自己入行时，火葬场也是给信任配备师父的，师父见到自己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恶人做不来这行。”“因为心里有鬼，心里有亏欠的人，在火葬炉旁目睹太多事情，会精神崩溃。”韩大爷说，自己也听过一些关于火葬场的传言，虽然真实的情况并没有那么“文学性”但确实也有很瘆人的一些时候。比如，有的时候死者的眼睛是闭不上的，而火葬炉都会有一个观察孔——方便火化工时刻观察尸体燃烧的状态。如果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你一眼看过去，恰好看到一双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你。再比如，有的时候，部分尸体会在高温的刺激下，有神经性反应：忽然动一下，甚至忽然坐起来。如果心理素质差的人，可能会被吓疯。赵海说，现在新人进入火化工的岗位前，老师傅们都会详细给他们讲一些可能会看到的“恐怖”场景，但老师傅们一定会给这些场景进行科学性分析。

哭泣，是大部分火化工入行第一年经常出现的情况。很多火化工在入行后不久，遇到“恐怖”的场景时都会吓的哆嗦，这是人之本性。但哭泣有时候不仅仅因为恐惧，一些年轻的火化工当看到年轻很小的死者时，会萌发一种无法描述清楚的悲悯。“我曾见过一个3岁左右的死者，当时我真的快崩溃了，我没想到会在火葬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我一直以为只会看到寿尽的老人。”许城，25岁的年轻火化工，3年前大学毕业后他来到火葬场成为了火化工，当他看到一位年轻的逝者时，这个身高超过183的高大男孩痛哭流涕。“真的会对生命有不同的理解。”许城说，自己了解的情况是，有一些在火化工岗位上做了很多年的老工人，逐渐地都不会再吃肉了，尤其是不会吃烤串这样的食物，因为那个味道会让火化工本能地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其实火葬场的工作对火化工的生活影响并不仅仅凸显在“很少吃烤串”上，他们的禁忌其实很多，比如在火葬场内，是不允许向逝者的家属说“你好”“再见”这样的常用语的。实际上，火化工真的是被忽视的人们，在火葬场，大部分逝者亲属都处于情感崩溃、情绪压抑的状况，他们往往会因为一点点小时而发火，而火化工有时候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刘东国说，自己遇到过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位逝者的亲属总觉得自己的亲人并未离世，是火化工把这位亲人烧死的。“那个亲属情绪非常激动，她当时不断地用‘杀人犯’‘屠夫’‘杀手’这样的词形容我和我的同事，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其实只是沉默，将心比心，如果我们遇到这样伤心的事情，情绪一定也会不好。”跟很多人想象的不同，火化工的工资并非很高，在北京，黑本子调查发现，正常火化工的工资其实仅仅在3000~6000之间，如果考虑到工作的强度和辛苦程度，这其实并非一个很高的收入。而在北京之外，山东部分地区的火化工月收入仅在2000~4000元之间，而一些别的地方火化工的收入可能更低。“殡仪馆所谓的灰色收入，是不会到火化工这个层面手里的，不可否认有一些家属的确会打点一下火化工，但实际上更多地是打点管理层而不是真正一线的火化工。”一位不愿具名的火化工说，其实真正一线工作的火化工，大部分的生活水平都不是很高，如果纯粹以生活质量来考虑，其实火化工或许并不是非常好的工作，因为一个火化工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伴家人，这份工作本身又被一些人视为不吉利，以及并不丰裕的收入。赵海说，自从自己当上火化工后，其实亲朋好友的许多活动都不再邀请自己的，比如婚礼和小孩的喜宴，自己十余年只有过一次被邀请的经历。

其实更大的一个问题，在于火化工自身的情感寄托。作为每日面对生死的人，大部分黑本子联系到的火化工都表示自己的心其实很累，非常希望能够有一个温馨的家，可以让自己在一天的忙碌后有一个休息的港湾。但事实上，火化工甚至殡仪馆别的岗位的年轻人，是不易找到结婚伴侣的。小唐，32岁的殡仪馆入殓员，至今单身，他甚至连相亲的机会都很难得到，因为大部分女孩子一听说是殡仪馆工作的便委婉拒绝了。“其实这一行，许多人都会娶、嫁自己的同事，或者系统内介绍一下，但毕竟在殡仪馆男员工往往多于女员工，条件好一些的女员工也不愿意委身于同行。”小唐有些担心自己可能要一辈子光棍了，他也考虑换一个工作，但又很担心自己之前的工作经验并不能让自己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赵海说，自己其实平日里都不会与人握手，其实他的性格属于很热情的类型，也喜欢认识新朋友，但若干年前，在一次握手后，对方发现赵海是火化工结果异常激动地说出的“晦气”二字。

“我小的时候，人们告诉我世界上的工作都是一样值得尊重的，只要努力付出就值得被尊重，但那是理想状态，真实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赵海说，年过50后自己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也经常会换位思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让赵海想过很久。

刘东国说自己属于有时候会想的多一些的人，他说自己觉得“体面”一词是一个值得玩味的词语。“火化工可能在很多人眼中属于不够体面的工作，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人来做吧？”刘东国很后悔自己有一次在孩子家长会时，在信息登记表上写上了在殡仪馆工作的信息，从那次事件后，自己的孩子在班里开始受到某种“排挤”。“我看过一个日本的关于入殓师的片子，我其实挺不明白的，为什么在日本同样的职业会被人尊重，而在我们这里会被这样对待？”也有火化工在工作了十余年后，选择遁入空门的事情发生。韩大爷说自己的一个师弟后来就出家做了和尚。当时这个师弟已经有了完整的家庭，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出了家。在火葬场，火化工们每天都会听到人们悲戚的哭声，看到拉住推尸车久久不愿意撒手的亲属，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在火化炉中最终成为灰烬。某种意义上，他们才是人类世界站在生死交界点的一群人。

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价值其实与他/她拥有的财富、地位真的没有关系。曾有一天，本子君路过一个煎饼摊，煎饼摊的摊主正在摊煎饼，从他的脸上，本子君看到一种最为纯粹的快乐，那是本子君渴望已久的快乐的样子。于是我坐下来和他聊了聊，并买了一个他的煎饼。他大约一月能够赚5000元左右，然后他养育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已经上了大学，一个儿子在上高中。他幸福地对本子君描述了他的生活：他每天出来摊煎饼，自己的妻子在一个超市做收银员，每到周末，他们夫妻二人都会用免提给在外阜读书的女儿和儿子打电话，他说每当自己听到女儿和儿子说话的声音时，自己再苦再累一切都觉得值得。他是幸福的，这让本子君感触良多。如果单纯考虑收入、名位，火化工和这位卖煎饼的大叔一样，并不是那种所谓的“成功”人士。但他们做的事情实际上值得被尊重——都在用努力的工作踏踏实实地获得一份生活。生活的体面与否，向来不是一个财富上数字的位数问题，而是一个是否对得起良心的话题。火化工可能是一个离我们每个人生活都很远的工作，但如果没有他们，则会有重要的一环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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