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姜宗福：甲骨文不是象形文字，而是记录商及商前华夏文明史的文字档案

文/陈安庆

“十三五”期间，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以甲骨文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2020年11月2日，是习近平总书记致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贺信发表一周年纪念日。湖南民族职业学院甲骨文研究团队收到国际上汉字研究最权威的学术机构——世界汉字学会的邀请。他们将在2021年10月于韩国延世大学举办的第八届年会上宣读其甲骨文研究的最新成果：

“甲骨文不是象形文字，每一个甲骨文也不是单独的文字，而是由12个象形字母根据不同需要，按照上、下、左、右、中的结构排列组合叙事现成的语言单位，犹如英文的单词、短语、句子或段落。这12个字母分别对应的楷书为：一、丨、丿、丶、乙、又、丁（囗）、丂、凵、入、冖、匕（爪省）……”姜宗福这样介绍团队的研究成果。

记者：在你看来，这项研究成果对甲骨文研究有什么重大意义？

姜宗福：其重大意义在于，一是有助于轻松破解所有未破解的甲骨文。比如“辛”字，郭沫若先生根据其甲骨文的形状将其释为刑刀，如果我们将它拆分不难发现，它是由“一”或“二”、倒“入”和“屮”组合而成，翻译成白话文即：敷在刀刃划入人体表皮留下的一、二道伤痕上用来止痛，食之如刀割般辛辣的草（屮）本植物，即细辛。因商朝的始祖契的封地（今河南高辛）盛产细辛，故名辛。二是可以破解隐藏在甲骨文里的周初以前五千年甚至一、两万年前华夏文明古史的文字记录，让西方学界认为商朝以前只是神话人物的中华文明始祖一个个鲜活地浮出地面。

记者：根据我的了解，你没有古文字研究的专业背景，现在很多人质疑你的研究是否靠谱，你怎么看？

姜宗福：靠不靠谱，拿事实说话。胡适先生说过一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如果我的研究能够得到文献、考古的史证，就说明我的结论是成立的。

甲骨文是字母文字

记者：在你看来，甲骨文的释义举步不前的原因是什么？

姜宗福：方法论的问题。一直以来，人们错误地将甲骨文视为象形文字。由于在甲骨文重新现世之前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古老文字，人们只能逐个按图索骥“看图猜字”，揣摩它的意思，以至于各种望文生义、牵强附会解释大行其道。这种方法似乎并不灵光，许多事关华夏文明自信的重大常识问题始终找不到答案。比如商朝的“商”是什么意思？甲骨文里为什么没有黄帝的名字轩辕？文献里明明记录有夏朝，甲骨文里为何无“夏”字……？种种疑问，让我对甲骨文的研究产生了新的思考。

记者：你的方法论是什么？

姜宗福：拆分。我始终认为，文字是用来叙事的，古人不可能一种事物画一个图案去表达想表达的意图，一定是用几个极简的字母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组合进行叙事。无论是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还是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古希腊等古文字都是如此。我从一款燕字的甲骨文里无形中发现了暗藏的“丙”字，验证了我的假设。“丙”代表火，指南方，加一个“丙”字，说明这是一只往南飞的燕子。从这里得到启发，我花了整整16年时间，将能够收集到的6338个甲骨文逐一拆解，最终获得了这12个极简的象形字符。

记者：在你看来，世界文字是同源的？

姜宗福：是的。世界文字经历了完全相同的进化史：从象形图案出发，经过筛选，留下为数不多的表义字符组合叙事，然后字母分化，一类表音不表义，如英文字母；一类既表音又表义，如甲骨文叙事字母。我将这些甲骨文的字源叙事字母命名为华文字母。

记者：你认为中国最古老的文字只有12个，其他的文字都是人们利用这12个表义字母叙事的产物？

姜宗福：是的。通过与中国出土的古陶文等早于甲骨文的古文字进行比对，不难发现，这些古文字均由这十二个字符排列组合而成。为此我得出一个结论，甲骨、陶器、青铜器等犹如纸张，不过是人们用来书写记录的载体，刻在古陶器上的即陶文，刻在甲骨上的即甲骨文，刻在青铜器上的即金文，只是叫法不同而已。无论是古陶文、甲骨文还是金文，都是12个字母同一种方法的不同叙事，短的相当于单词，长一点的像短语，再长一点的相当于句子，最长的好比一个段落。其叙事内容，涵盖上自南方神农炎帝，下至商末周初的华夏文明古史。随着岁月的搓合，这些叙事结构凝固成为一个个储存了海量信息的最基本的语言单位——单字。后人继承这种叙事方法，呈树状结构不断叙事造字，随着书写、印刷技术的不断改进并对笔画加以规范改造，形成了今日的楷书字库。

记者：那么，你认为这12个字母是怎样产生的呢？

姜宗福：人类进化之初，没有道路，外出觅食迷路成为常态。部落与部落之间语言不通，但人与人之间的认知是基本相近的，即，大家都认识是一棵树。为此，出于问路的需要便产生了象形文字。后来随着部落的联盟或兼并，对文字的统一产生了要求，于是提炼出了12个象形字符作为通用的最基本的语言单位进行组合叙事。比如羊，人们便选择了大家都熟知的两个箭头∧（入）、和屮（细分为两丿相对的倒八、丨，表义丨状茎分出两片草叶，泛指草），描述羊是一种头上长着箭头（∧）一样尖角、吃草（屮）的动物。有的甲骨文另加义符“十”（甲），补充说明羊不仅长了角，吃草，还是一种脚上包甲的有蹄动物。古人之所以没有将∧、屮、十等字符象造英文单词一样一字排列，而是选择了上下中左右的立体结构，目的是为了兼顾象形，便于人们理解与识读。

画棵树

记者：你的意思是说中国的文字书写系统早在古陶文时期已经基本形成，那为什么发现的古陶文数量那么少？而甲骨文的数量却有4500个那么多？

姜宗福：其实甲骨文的数量远远不止4500个那么多。早期的学者将形似的甲骨文统计为同一个字，这种统计方法其实是不正确的。那些看似相同的甲骨文每多一笔、每少一笔，传达给人们的信息并不完全一样。比如我前面提到的燕字，本来是两个字，却被统计成了同一个字。至于出土的古陶文为什么数量那么少，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古陶器易碎，难于保存；二是那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叙事记录要求。商朝则不一样。自成汤灭夏以后，夏人不服商朝的统治，商政权并不稳定，一再迁都。盘庚即位后，大肆宣扬君权神授，凡事必占（卜），并将每次占卜的内容刻之于龟甲，表明君王的行为都是神的支配，凡人不得不服从，甲骨，不过是记录这些所谓神旨的载体。这样一来，对叙事记录的需求猛增，自盘庚迁殷义后，甲骨文便大量地造了出来。

甲骨文，周初至史前时代的伟大《史记》

在姜宗福看来，湖南民院甲骨文研究的突破，不仅为释读未识别的甲骨文找到了钥匙，更重大的意义在于找到了一直不被西方学界承认的，上至南方神农、北方华胥，下至周朝初期12000至16000年华夏文明史（以道县玉蟾岩发现的世界最早的古栽培稻为标志）真实存在的文字依据。

记者：华夏五千年文明是真实的存在，却始终得不到西方学界的承认，你是如何通过破译甲骨文打破这种僵局的？

姜宗福：自涉足甲骨文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90%的甲骨文都是人名、地名和部落名？按照前人“象形猜字”的研究方法走了4年弯路之后，我通读了何光岳先生的中华文明系列源流史著作，恍然大悟：甲骨文应该是华夏五千年甚至一、两万年部落迁徙、民族融合的《史记》，只有将甲骨文置于整个华夏文明史这个大的框架中作系统研究，才能破解隐藏在甲骨文背后的秘密。

记者：都有些什么秘密？

姜宗福：比如“黄”的甲骨文，翻译成白话文即：用矢像钉钉子一样钉进某个目标（射中次数多者有奖）。1973年12月长沙马王堆出土了帛书《黄帝十六经·正乱》，书曰：“黄帝身遇蚩尤，因而擒之。剥其皮革以为干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赏。翦其发而建之天，名曰蚩尤之旌。充其胃以为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腐其骨肉，投之苦醢，使天下人唼之。”显然，黄字记录的是黄帝征服蚩尤，将其人皮割下一块做靶子让族民去射，射中次数多的给予奖赏的那段历史。因人皮为黄色，黄由此引申为黄色……难怪甲骨文里没有出现黄帝的名字轩辕，原来“黄”才是黄帝的名字，因为人们十分崇拜黄帝打败了蚩尤，所以称其为“黄”。

记者：西方学界称甲骨文里没有“夏”字，所以说夏朝是虚构的。面对他们的质疑，你是如何在甲骨文里证实了夏朝的真实存在？

姜宗福：甲骨文里有一个与大禹手持锹类工具治水形象神似的图案，我们只要把它逐一拆开就一目了然了。这些字件分别与楷书“首”“廾（双手）”“夊”“”“土”“八”相对应，楷书减省“”“土”简化作“夓”，继续简化，即“夏”。翻译成白话文即：缓缓行走（夊），双手（廾）持泄洪工具，用力插入土中，扒（八）开堵塞河道的淤泥使洪水泻出的，（姒）部落的首领大禹。这个字真实记录了夏朝的建立者大禹治水的情形，与文献记录的大禹形象完全一致。因为大禹治水的事情发生在夏季，人们便将洪水泛滥的季节称之为夏。”

记者：迄今为止虽然发现了大量商朝的甲骨文，但传统学界一直为成汤灭夏后为何将国号命名为商争论不休，至今未有定论。你是如何破解这个迷局的？

姜宗福：还是拆分。把商字的甲骨文拆开，上“辛”，下“丙”（火），翻译成现代文即：（被尧帝）封到盛产细辛的高辛氏之封地辛的火（丙）正、商人始祖——契。显然，商为商人始祖契的名号，成汤灭夏，以祖先的名号作为国号顺理成章。后来，契被商人尊奉为天上守护历代商王的火（丙）正之星，即“商星”，又名大火（星）。学院派将商朝之“商”和“商星”均释为“商”是不正确的，“商”是商，“商星”是商星。

记者：许多学者认为你的研究很主观。从文字构造上去解读，是否不够客观？

姜宗福：做学术研究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情。甲骨文的破译，不仅仅只是结构的破译，我更看重文献和考古资料的史证，否则又会回到看图猜字的老路。举个例子，甲骨文“耳”，没有人怀疑这个字表义的是人和动物的听觉器官。可是，当我把这个字拆开以后却大吃一惊，将其翻译成现代文即：有许多穴（凵）位，针（丨）刺可以治病，耳垂大得需双手（廾）相托才能行走的原始部落族民。从这个字里我们至少可以获得两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一是自甲骨文时代，我们的祖先已经掌握耳穴针灸治病技术。二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两手聂其耳”的聂耳国的确存在，耳作父癸器上的金文耳非常夸张的一双手便是铁证。显然，“耳”的本义不是耳朵，指的是聂耳国或聂耳国人，因为聂耳国人的耳朵特别具有代表性，故以之为人或动物之耳也。

据姜宗福断言，从甲骨文与《山海经》可互为印证的事实来看，中国的许多传统经典面临重解。

我们不努力，文化就会被殖民

记者：在普通人眼里，甲骨文是冷门，是隐学，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即使熬十年寒窗也不一定有结果的领域？

姜宗福：可能是源于与生俱来的民族情结吧。人们始终认为汉字多音多义、笔画繁复，是世界上最难识读的文字。就连鲁迅先生都认为汉字难学影响中西方文化交流而主张消灭汉字。从女儿上幼儿园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找到一种快速识读汉字的方法，打破这个魔咒。于是，我就跑到书店里去寻找有关汉字方面的书籍。

记者：结果呢？

姜宗福：结果发现全世界最畅销的学习汉字的书籍《汉字王国》的作者，居然是个名叫林西莉的瑞典人。这让我很受刺激。让我更受刺激的是，自《康熙字典》问世以后，世界上唯一一个将中国汉字通解了一遍的居然是个名叫白川静的日本人。白川静研究立足汉字学，横跨考古学与民俗学，旁及神话和文学。我将他的著作悉数买回来通读，发现他完全是按照日本的祭祀文化，皆非汉字的本义。

解字

记者：你当时怎么想？

姜宗福：我当时很忧虑。我就想，如果我们中国人再没有人站出来编一部用中国的文化揭示汉字本源的辞书，若干年之后，我们不得不屈从于日本人的解释，日本人不费一枪一弹，轻轻松松就完成了文化殖民。从此，我一头扎进甲骨文里，一耗就是20年。如今我的女儿学有所成，我却再也没能上岸。

记者：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中国人提笔忘字现象迫在眉睫；加之习总书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如何让外国人快速学习汉字尤为重要。如今你已经整整花费了20年时间，有没有找到你理想中的方法？

姜宗福：这个问题已经基本解决。通过对甲骨文、金文的拆解，我们的团队破译了汉字的造字规律，发现所有的汉字都继承了甲骨文叙事造字的方法，象搭积木一样堆积叙事而成。通过研究发现，国家语委公布的5000个常用汉字，核心汉字不到500个，其它的汉字都是围绕这大约500个核心字，顺着某条逻辑或故事主线添加不同的华文字母衍生而成，按照每个核心字至少衍生10个汉字计算，学汉字的人只要掌握了这不到500个核心字，然后象搭积木一样学习造字，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掌握5000个汉字，而且终身不忘，可以彻底解决汉字多音多义、笔画繁复难于书写的痼疾。

记者：能不能举个例子？

姜宗福：如核心字“”，上“人”下“彡（须）”，指主根像人、须根如须的珍贵植物人参。我们掌握了“”的造字本义，就可以开始“搭积木”：添加义符“玉”（作偏旁时写作“王”）即“珍”，表义美玉和人参很值钱，很宝贵；添加义符“羽”即“翏”，指崇拜鸟羽、盛产人参的东夷部落及其族民；继续添加义符“月”（肉）即“膠”（胶），表义翏人将羽毛粘在肉体上作为装饰，亦指用来粘羽毛的物质“胶”。后来，一部分翏人绕白令海峡迁徙至今美国的印地安那州，将中国的人参带到那里，培育出了新的品种西洋参。时至今日，印第安人在重要场合还是戴着一种鹰羽冠。从汉字的演变可以看出，美洲的原住民印第安人有可能来自于古代中国，并非空穴来风。

记者：目前，你的汉字科普工作进行到了哪一步？将来有什么打算？

姜宗福：我的甲骨文理论专著《甲骨文新学》已经杀青，等候出版；学校正在组织精干力量成立成果转化团队，开发中国人及外国人快速识读汉字的教材。下一步我准备在我们学校初等教育学院开设甲骨文专业，培养甲骨文科普人才，让甲骨文贴近百姓，走进大众生活；同时按照甲骨文叙事规律及华文字母排序，通解《康熙字典》收录的近50000个汉字，重修汉语字典。

记者：盛世修典。如今恰逢盛世，你想好了字典的名字吗？

姜宗福：习总书记提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我就给我的字典取了个名字，叫《复兴字典》。

记者：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工程，必然耗费你一生的心血。你的出现，意味着某种秩序的被打乱。我就想，如果你的研究成果永远不被世人认可，你的半生心血有可能在你有生之年都无处安放，你该怎么办？

姜宗福：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甲骨文的背后隐藏着一部商以前完整的华夏文明史，我所做的努力，仅仅揭开了华夏文明的冰山一角。即使不被承认，我也愿意做那个历史真相的探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