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快要下班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李吾打来的，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今晚部门聚餐，怎么还给我打电话，带着些许疑惑，我立刻接起。
“小娇，快到市医院，妈突然晕倒了。”
听着他急切的声音，我有点懵，脑袋瞬间卡壳，舌头打结的问道：“你妈还是我妈？”
“你妈，快来！”说完就挂了，我听着嘟嘟声愣了几秒钟，抓起包，迅速跟主任打了声招呼就冲了出去。
打车到医院，按着信息，我迅速找到了抢救室，抢救室门紧闭，门头的灯亮着，抢救中三个红字刺得我眼睛酸胀的。
门口椅子上坐着我那个一向看不起我们娘俩的婆婆，看到我脸色有些讪讪。向来沉稳的李吾在门口走来走去，焦躁中带着些颓丧。
顾不得猜测在我来之前他们娘俩发生了什么事，我拉住李吾问道：“我妈怎么样了？”李吾道：“不知道，还在抢救中。”
“我妈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李吾愣了一下，接着道：“不是晕倒，是喝农药。”
“为什么？”
“我、我、我妈她······”
我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婆婆，冷声道：“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或许是被我要吃人的目光吓到了，我感觉她抖了一下，小声说道：“也没干什么，就是看到了你们床头柜里的体检报告，随便提了一嘴。”
我从来没想过一件简单的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而看着婆婆那张刻薄的老脸，我气血直往上涌。
“啪”我干脆地打了她一嘴巴。
然后双手狠狠去掐她的脸颊，我要撕烂她那张嘴，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李吾过来拉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智的我反手也给了他一个嘴巴。嘶吼道：“我恨你全家，离婚。”
吼完这一句，我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在病房醒来的时候，李吾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晃了一下神，慢慢清醒过来，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妈呢？”
“刚脱离危险，在观察室。”听到我妈挺过来了，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你妈呢？”我沉声问道。
“我让她回去了。”
“你也回去吧，照顾好西瓜，别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西瓜是我们的女儿，今年十岁。
“嗯，我知道的。”李吾表情复杂的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小娇，待会你去看妈的时候不要激动，你怀孕了。”
“李吾，老天还真是待我不薄啊。”瞬间，我泪流满面，心里满是凄苦。
李吾紧紧握着我的手，嘴张了张，终究没有憋出一个字来。现在，我不想看到他家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于是闭上了眼睛。
观察室里，我妈虚弱地躺在床上，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很苍白。
就在前几天，她还催着我要二胎，说是趁着还有精力，再帮我一把。
我默默流着泪守着她，她口渴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我照顾着她喝了水。
“妈，你要是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我哽噎着说道。
我妈也哭了，她很激动，嘴唇颤抖着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哭了好一会才沙哑着嗓子质问我：“我得了癌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你那个只是甲状腺上的问题，每年都体检，问题不大，本来打算下周带你到正规医院检查一下的，真的没事，那个结果是体检机构出的，只是参考。”
我妈小学毕业就没念书了，认识字，但是比较有限，我又是宽慰，又是查百度给她看，解释了大半天，她才勉强信了。
“娇，房产证被你婆婆拿走了，是我没用。”我妈说着，又开始流眼泪了。
“妈，你慢慢说。只要人没事，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经过我妈的讲述，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周五下午，回老家喝喜酒的我妈带着一大堆农产品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刚进门就看到了我婆婆的包放在茶几上，却没见到人，我妈迅速放下东西就冲进房间查看。
结果在主卧看到了打开床头柜拿房产证的婆婆，婆婆也吓了一跳，按照正常的节奏，我妈这个时候已经出发去接西瓜放学了，家里没人。
我妈上前质问婆婆为什么要拿走房产证，婆婆根本就不理会她，拿着房产证就要走，我妈阻拦，于是两个人发生了冲突，争执中婆婆直接把床头柜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摔到了地上。
这一摔就摔出了我妈的体检报告，体检报告是我头一天才抽空去拿回家的，还没来得及跟我妈说。
婆婆顺手抓起来看，看到了甲状腺癌的字样之后就开始大肆渲染，说我瞒着我妈的病情，这病肯定是没有救了，得了癌症只会拖累儿女，卖房子都不够治病。
我妈一看报告，确实是癌症，人立马就懵了，然后婆婆趁着我妈瘫坐在地上的功夫拿着房产证扬长而去。
我妈比较单薄，争执中被婆婆打了几下，还抓破了脸，再加上那个体检报告的刺激，她直接去买了农药回家就喝了，还好李吾回家及时才把我妈救了过来。
之后，我请了十天公休假，我妈在医院观察了3天就出院了。连带着甲状腺也确诊了，确实是癌，但只需要做个小手术，2万多块就能解决问题。
其实婆婆偷拿房产证这事也是之前就有些苗头的，只是当时我和李吾都觉得事情已经解决了。
大约三四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婆婆带着大姑子李丽上门，还特意买了水果，两人都客客气气的，搞得我心里没谱。寒暄了好一会，果然开始放幺蛾子了。
婆婆先开口道：“李吾，今天我和你姐过来主要是想跟你们借点钱买个学位房给阳阳上初中，你看能不能借你姐20万，我们打欠条。”
我和李吾都被惊到了，对视一眼后，李吾斟酌着说道：“妈，你看我们去年才还清房贷，现在又准备要二胎，手里有几万块都是留着救急用的。”
婆婆还要说话，李丽立马按住了她的手说道：“吾吾，你看，没有20万，10万也行啊，你也知道我们在基层工资不高，阳阳他爸喜欢打牌，靠我一个人也没攒下什么钱。”
“姐，真的是没有钱可以借给你，娇娇今年都37了，要二胎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手边几万块总是要有才行。”李吾为难的说道。
“人家好多人40岁怀二胎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啊，你说呢娇娇。”婆婆阴阳怪气地说道。
还真是怎么都绕不过我去啊，平时阳阳上这班那班的，玩具要买贵一些的，婆婆从来不问大姑子两口子要钱，自己也舍不得花钱，就变着法的问李吾要钱，这些我都从来没管过。
现在要买房借钱也变得理所当然了。而真要是借给他们了，这钱什么时候还还真是个未知数。
“妈，你们房子也够住，门口五中也是不错的学校，有好多山村的孩子人家不也照样考重点上名牌么，你说呢大姐。”我冷冷地回道。
“杨娇娇，你一年工资奖金十来万，我们就借十万块，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婆婆怒道。
“阳阳上学谁在供，这么多年我说过一个不字没有，我们家几口人喝风就能饱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我儿子呢？”我回道。
后来是李吾及时制止了那场骂战，婆婆骂骂咧咧的拉着大姑子走了，而大姑子永远是站在她妈背后的聪明人。
李吾情商高，在我们之间周旋他也很累，我体谅他，那晚还是我和婆婆第一次正面冲突。
后来，婆婆跟李吾提了一嘴，说是用我们的房产证去给大姑子抵押贷款，这个想法被李吾拒绝了。
李吾承诺，等阳阳上五中，分班的时候找找人分到一个师资强一点的班级，婆婆当时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李吾回家来跟我讲，我一方面觉得婆婆自私，一方面觉得李吾的处理没有问题，总觉得这个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谁知道，婆婆会趁着李吾中午回家休息的时候拿走了他的钥匙，然后趁着家里没人过来拿房产证，遇到了刚好回家的我妈。
有句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但人心没有长在正中间，所以，偏心也正常。
但是要把儿子家的房产证拿去给女儿家贷款买房，这也太偏了。
女儿西瓜十岁，都是我妈在帮忙照顾，包括我的月子。我出身农村，爸爸去世早，又是独女，婆婆想要的是有根基的城市媳妇，压根就没正眼看过我。
其实，我也很理解婆婆的处境。李吾上小学的时候，公公就在出差的路上出车祸去了，那年刚好李丽初中毕业。
婆婆在公公单位的照顾下得以脱离农村户口进了单位食堂做饭，李丽安排到了基层水电站上班。
孤儿寡母一下子进了电力系统，还有单位给的房子，虽然公公是因公去世的，但到了家属大院肯定也被人风言风语伤害过，被排挤、看不起过。
婆婆吃过太多的苦，所以希望李吾过的不是那么的辛苦。
我和李吾是大学校友，他学电力，我学气象。从大学到结婚生子，我们感情一直很好，除了婆婆难相处。
以前难相处也就是到处说说我的坏话，讽刺我们娘俩，把西瓜的好玩具偷偷拿回去给阳阳等等小动作。我们婆媳不和，亲家不和，整个家属院都知道。
这次她拿我们的房产证要给大姑子家买房，起因是李丽家两口子都在水电站，他们的儿子阳阳跟着婆婆已经被宠得不成样子了，学习也跟不上。
李吾费了好大劲把李丽从水电站调到了市里的营业厅收电费，让李丽就近管教儿子。
我们都住在家属院，婆婆那套房子也够住的，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调到市里没多久，李丽就怂恿着婆婆拿出积蓄买个重点中学的学位房给儿子上初中。钱不够，主意就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我一个周都没有理李吾，我从小跟我妈相依为命，如果这一次她就这么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李吾的好跟我妈的养育扶持之恩比起来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一直忍让是不想让他为难，也珍惜他在单位的前途，不想他因为家庭的鸡毛蒜皮给领导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都住在一个家属院。
这下好了，我妈喝农药自杀，作为骨干的李吾也被领导委婉的劝回家休息，让他处理好家庭矛盾再去上班，毕竟影响太不好了。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婆婆也不闹腾了，第二天就乖乖把房产证送还给了李吾。
李吾见我不理他，也只是默默的洗衣做饭做家务。
我真不想就这么算了，但又能怎样，冲去婆婆家把她打一顿，还是痛骂一番？家属院里还有人等着看热闹呢，李吾以后在单位又该如何自处？
闷了好几天，倒是李丽要买学位房的事启发了我。我跟李吾说，我们卖了现在的房子贷点款买个学位房吧，李吾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家属院，之后也一直没再见过婆婆，都是李吾自己去尽他的孝道。但我知道，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再为阳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过钱了，他也寒心了。
我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们就这么不吵不闹的离开了家属院，很久很久我都觉得憋屈，还偷偷哭了好几次，心疼我妈，也心疼我自己。
真正的释然是二宝满周岁照相的那天，看着照片上我们一家五口幸福的笑容，我忽然觉得生活也没有亏欠我们什么。
母亲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曾经的那些过往就如同指尖清风一般，吹过，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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