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多安和马克龙的口水仗正暗暗搅动世界局势

文 / 潇湘散人

文明的冲突？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大打口水仗。

24日，埃尔多安抨击马克龙，“那个人跟伊斯兰与穆斯林有什么过节？他需要接受心理治疗”。法国总统府表示“不可接受”，宣布召回驻土耳其大使。

埃尔多安不为所动，25日还提高了抨击调门，“那个领导法国的人已经迷失了方向，他整天念叨埃尔多安。先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在走向何方。现在我要再重复一遍：他（马克龙）是个病号，需要给自己安排心理医生检查。”

事情的起因是10月16日发生的巴黎教师“斩首”案，被害者此前展示过讽刺伊斯兰教先知的漫画，遭到疑似穆林斯教徒袭击。自5年前《查理周刊》恐袭事件发生以来，此事再度引爆法国国内关于世俗主义与“恐穆”情绪的争议。

马克龙将案件定性为“伊斯兰恐怖袭击”，强调“不会放弃讽刺漫画”的传统。本月初，他还形容伊斯兰教“在全世界面临危机”，承诺终结法国内部的“伊斯兰分裂主义”。

这惹怒了埃尔多安，他不仅在言语上抨击马克龙，还于26日当天呼吁民众永远不要购买法国产品。

事实上，马克龙的表态激怒了一批伊斯兰国家。在科威特、卡塔尔、巴勒斯坦、埃及、阿尔及利亚、约旦、沙特与土耳其，都出现了抵制法国货的呼声，伊朗外交部传召法国代办，巴基斯坦传唤法国大使。

另一边，德国总理默克尔、意大利总理孔特、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等均表示，欧盟与法国站在一起，支持马克龙维护民主与自由的立场。

一幅政治漫画引发了一场血案，进而掀起蝴蝶风暴。

“未来世界的国际冲突的根源将主要是文化的而不是意识形态的和经济的，全球政治的主要冲突将在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之间进行，文明的冲突将主宰全球政治，文明间的（在地缘上的）断裂带将成为未来的战线”。尽管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政治学家亨廷顿生前所提出的“文明冲突论”屡被批判，但此时此刻，恰似亨廷顿的预言，而土耳其正处于那个文明间在地缘上的断裂带。

世界秩序的重建？

一些舆论认为，埃尔多安正重拾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政治和宗教文化遗产，进而谋求伊斯兰世界的“领导者”地位。

9月22日，埃尔多安通过视频连线在第75届联合国大会上说：“我们已经看到，在这场新冠肺炎危机中，现有的全球机制是多么的无效，我们再次看到了世界不是只有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我多年来一直在这个讲台上倡导这一主张。人类的命运不能听任少数国家摆布，我们必须为安理会提供一个更加有效、民主、透明和负责任的结构和运作方案。”

换言之，埃尔多安想要重建二战后的世界秩序。一系列信号显示，埃尔多安正从内政和外交上着手推动。7月22日，在巴黎教师“斩首”案发生之前，埃尔多安就因将圣索菲亚大教堂改为清真寺引发欧美俄众怒，这件事极具历史性意义。

圣索菲亚大教堂于532年修建，是世界中古七大建筑之一，曾先后成为东正教和天主教教堂，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后被改为清真寺。1935年“土耳其之父”凯末尔将其改为博物馆，以其为核心的文化区，整体上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土耳其之所以能成为迥异于中东伊斯兰世界其他国家的现代化国家，并加入北约，得益于凯末尔倡导的“去宗教化”和“世俗化”改革。从本质上说，凯末尔改革是与欧洲文明的融合。但埃尔多安与凯末尔背道而驰，2019年他在出席一次活动时曾表示，把教堂改成博物馆是第一任总统犯的“非常大的错误”。

2020年7月24日，在圣索非亚大教堂改制之后的首次正式礼拜中，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亲自到场。

出身贫寒的埃尔多安早在上大学时，就加入了主张政教合一的党派，1998年因“发表煽动宗教仇恨言论”被判刑入狱10个月。埃尔多安早先加入的两个政党都因反“世俗主义”被取缔，后来他创立正义与发展党，掌权后慢慢让土耳其社会又摆向了宗教化这一边。欧洲与土耳其本就有世仇，如此一来，更加反对土耳其加入欧盟，这让埃尔多安对内打民族主义牌更加容易。

宗教之外，军事是埃尔多安的另一抓手，他毫不犹豫地将军事力量投入到地区热冲突中。近年来，土耳其打击美欧在反恐作战中的伙伴库尔德武装，同时干预利比亚、叙利亚局势，与希腊因为海洋划界争端龃龉不断，还介入了近期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的冲突。土耳其还从北约主要对手俄罗斯购入S-400防空导弹系统，并不顾美国强烈反对试射。

据官方媒体土耳其之声近日报道，土耳其政治、经济、社会研究基金会（SETA）对外政策研究员阿楚分析称，2016年7月15日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在此之后土耳其在全球政治规则中完全摆脱西方影响，以自己为中心，制定一个与俄罗斯等国一起平衡西方国家的政策。在宏观环境中采取这些步骤的同时，通过大量投资于硬实力要素而非软实力，从而成为一种重要的军事力量。通过国防工业领域里的投资和富有成效的研发工作，从军事层面成为世界先进的国家之一。尤其在无人机包括武装无人机领域里，成为继美国之后有着重要影响力的国家之一。

阿楚认为，土耳其的所有军事行动和技术受到其他国家的极大关注，在总统埃尔多安的领导下土耳其通过坚定勇敢的行动成为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

历史重演？

外交是内政的延续。埃尔多安之所以大打热战与口水战，与国内矛盾不无关系。

土耳其经济过去十多年曾一度取得快速增长，在中东地区颇受瞩目。但近一两年来，民众对未来经济下滑的担忧不少：经济减速，通货膨胀加剧，高通胀、高失业率和货币贬值影响民生。2020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及地缘政治的影响，土耳其经济雪上加霜，今年以来土耳其里拉贬值35%。

分析称，如果拜登赢下今年的大选，美国对土耳其将会采取更强硬的立场，若制裁落地，土耳其有可能再度经历2018年股债汇三杀的经济危机。

此外，在2019年举行的市政选举中，埃尔多安所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失去了民众的支持，该党对伊斯坦布尔长达25年的统治宣告终结。舆论认为，这是埃尔多安执政16年来遭遇的最大打击之一。曾经作为埃尔多安的可靠盟友的前总理达武特奥卢、前副总理阿里巴巴詹均另组新政党，以挑战埃尔多安。

在这样的情形下，宣扬民族主义有利于争取国内民众的支持，毫无疑问，埃尔多安将在接下来的任期内继续其强硬作风。

今年3月18日，埃尔多安高调纪念达达尼尔海战胜利105周年，他表示，那些不了解一个世纪前在达达尼尔进行的斗争的人，也无法了解当今对土耳其所面临威胁的毅力和决心。一战中，奥斯曼土耳其在英法俄德大国之间周旋，经历了达达尼尔海战、库特之围等一系列重大战役。

1915年3月18日，英国无阻号被水雷炸沉

10月29日，土耳其共和国纪念日，埃尔多安发出的贺信再次彰显强硬姿态，“正当我们准备庆祝共和国成立100周年的一个时期，我们在达到2023年目标的道路上继续前进。对于土耳其以自己的意志行事感到不满的人之言论和行为，已经没有任何效力。我们的国家将继续朝着自己的愿景，按照自己的议程采取行动，而不是根据他人的言论和行为做事。”

四年前，现任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全球与当代中国高等研究院院长郑永年曾预言：有足够的理由担心，土耳其会再次走向奥斯曼帝国时代的政教合一体制。一个结合了宗教民族主义、宗教激进主义、大众民主、现代化的军队等要素的国家，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如同奥斯曼帝国所展示过的，临近的中亚、俄罗斯、印度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不过，首先沦陷的应当会是欧洲。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欧洲和土耳其的关系会继续恶化。随着土耳其“帝国”的再生和发展，宗教力量或许会变得更具有控制性甚至温和性，但这改变不了其扩张性质，面向欧洲的宗教力量会发展得更迅速有效。

今天的局势似乎正朝郑永年预言的方向演进，欧洲乃至整个世界，对此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