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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面的房子,其实都在树里面。
秦岭植被茂密,山民把房子修建好了以后,都会在四周种上些树。日子在慢慢往前走,房子在缓缓变旧,树木在渐渐长大。
等这树叶茂了,根深了,枝干也粗壮了,等刚过门的新媳妇熬成了老太婆,当年健壮的小伙子缩成了老头子,等一出出人生大戏开了又闭,一次次喜怒哀乐轮了又回,只有一样不会变。
那就是这秦岭,它依旧巍巍峨峨,依旧四季分明。
看到密林背后这栋老房子时,时间是2020年9月6日上午11时36分,地点在秦岭柞水小岭镇大西沟村栋梓沟沟垴附近。
天瓦蓝瓦蓝,上头有些白云在飘。树郁郁葱葱,还是盛夏时节的景。只是节气马上就要到白露,景致里透着些许秋的衰败。我们即将寻访的这一户人家,就在这一片衰败之中。
入户小径上掉满落叶,两旁长着疯狂的草。这般模样,进进出出这儿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想想也是,地方这么偏,沟这么深了,能有人住已经很不容易,哪里又会有很多人?
秋日暖阳照耀下,老房子就像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房墙体和土地是一个颜色,檩椽柱和树木是一个模样,老房子就是秦岭身上长出来的一个鼓包。
人活着的时候,住的是大房子,这鼓包便大一些。人死去以后,住的是坟堆堆,这鼓包就小一点。一大一小两个鼓包,就是生前死后两个世界,也是山民来这人世间走了一遭的迹痕。
通往这栋老房子的入户小径,最终延伸到了墙根。
因为靠得近了一些,右边的老房子,比先前看到的高大了许多。立在这墙跟前,老房子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要倾倒,把人生生掩埋。
左边是一个牲口圈,原木搭建而成,粗犷而野性,最主要的是,里面还关着一群鸡和一头猪。
猪是一头土猪,毛色黑得发亮,正懒洋洋地趴在垫草上面,一动不动地喘着粗气。看来是刚刚喂饱了,否则早起身仰着头冲过来寻觅食物。
除了用原木搭建之外,这猪圈还用石块封住了四周的缝隙。圈里的垫草既有青包谷杆,也有老包谷壳,还有能咀嚼的嫩苕藤叶。
如果没什么精神层面的追求,能在此度过一生,吃得肥肥壮壮了被人宰杀,这猪生也算是相当完美的!
眼前这老房子是一正两厦,这在当地叫“三合面”。其中的一夏,已经垮塌了半截,只剩下一半还矗立着。这半截房子,大门十分低矮,门顶上还挂着一面摩托车的后视镜。
老房子的正门紧闭着,门上一里一外贴着两副对联,对联内容喜庆吉祥,色调鲜艳明快。从门槛上面的尘土来看,平时这里还有人在进进出出。
大门右边,是一个长板凳。长板凳普普通通,但上面却隐隐有个小红点。走近了一看,是一个铜的旱烟锅子和一个打火机,刚才的小红点就是打火机机身的颜色。
阳光下,烟锅的铜管管身闪亮着金色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一直使用着的。烟锅在,想必这烟锅的主人也不会走远!“有人吗?”大声喊了几声,四周一片寂静。
大门左边墙上,写的是毛主席语录,摘录的是1945年4月24日《论联合政府》中的一句话:
“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努力,没有中国共产党人做中国人民的中流砥柱,中国的独立和解放是不可能的,中国的工业化和农业近代化也是不可能的。”
我站在大门旁边,前面就是倒塌了一半的那个偏夏内部。
这个偏夏,原先大概有两间房,现在看到的这个木板隔断,大概就是之前的内隔墙。隔墙的木板,被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留下了许多黑色的斑纹。
这隔断原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仔细一看,上面却写下了许多字。字是用粉笔写的,歪歪扭扭,并不工整。经过认真辨认,终于分辨出一些内容来,主要是数字和时间之类的信息。
在墙上记下数字和时间,大概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之前主人记录每天劳动工作量时留下的。
小时候,我父亲常常出门去做一些临工,每天劳动回来,都会记录一天的劳动情况,时间、地点、内容,有时候记在一个小小的本子上,有时候也随手写在墙上的某个犄角旮旯。
等这个工作完成时,或者那一年的过年前,他就会拿着自己记录的东西,与包工头或主人家去对账,等双方对账都没有异议了,就会按此结算工钱。
看着这满墙的文字和数字,来自童年的遥远记忆一下子浮现在眼前,虽然已经几十年了,但始终难以忘怀。
我站在老房子一侧,换了个角度去看这个“三合面”建筑,这才发现这栋老房子的另外一个偏夏,屋顶竟然还是用薄石板盖的。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右边的偏夏没有倒塌,这个“三合面”的老房子,应该是完全对称的。人气最旺的时候,这里住着多少人?现在还剩多少人?那个铜烟锅的主人,他去了哪儿?
石板做瓦的这个偏下,如今应该没有人住了,只是一个杂物间。但从门头上的门簪式样来看,当年这个地方,必定是作为一户人家的居所修建的。
正房住长辈,两个偏下住着兄弟二人,当年这户人家会是这样的家庭结构么?
偏下的一角,用砖砌了一个窝棚,大概是鸡圈吧。鸡圈没什么特别的,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圈旁边都是各式各样的柴禾,有些还是陈年老柴。要收集这么多柴禾,并不容易。
因为主人不在家,我们顺着墙根那条来路往回走,打算离开这栋老房子。
“你们是干啥的呀?”就在我们走到那条掉满落叶的入户小径时,身后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头一看,一位拄着竹竿的老者出现在视野里,他应该就是铜烟锅的主人。
“我们进山转转,来旅游的!”这一次,我们据实相告,少了许多弯弯绕。
“山里没啥好看的。你手头拿的是啥?”老人突然对我手中的相机表示出浓郁的兴趣。
“是数码相机!用来拍照的,你要不要看看?”我手里拿的这台佳能60D套机,已经追随我行走秦岭七年时间,我把刚拍下来的照片,放大了让老人瞧,老人一边瞧一边说好清楚呀!
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对于这栋老房子曾经住过多少人、现在还住着多少人这个问题,话几次到了嘴边也最终没有问出来。
有些问题的答案,还是不问为好。因为如果开了口,又正好问到人家的伤心处,即便我们是无意的,那也不太好!
专业行走,行走秦岭十余载,边走、边拍、边写,自创“行走体”散文,网络阅读九千万,著有散文集《远村行走》,贾平凹老师、比尔·波特先生倾情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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