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飞机场，工作人员全是搬运工

一辈子的蓝天

秦方科，1940年出生于陕西省岐山县。潘树元，1941年出生于河南省洛阳市。秦方科1959年初中毕业考上了保定空军第二航空预科学校。新中国空军基础非常薄弱，解放战争当中，解放军的空军基本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军种。抗美援朝期间，从苏联买来了大量的飞机和相关设备，训练了自己的飞行员、地勤人员等，空军总算是真正建立起来了。保定空军第二航空预科学校就是为新组建的空军培养人才的，事实上就是中国空军预科总队。学员经过一年的理论学习，就直接进入实战训练，成为中国空军的一员。秦方科在学校两年，空军三年，到1964年，因为国家战略方针的转移，一部分空军转入到民航行业。秦方科作为民航培养的干部，进入天津民航机械干部学校就读。这所学校是中国最早的民航学校之一。

潘树元1961年初中毕业，没有再考学，而是去参军了，被分配到广州军区空军69仓库，主要负责航空器材的管理和维护。作为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人，这是他第一份工作，也是他人生第一次接触航空业。1965年同样因为国家战略方针转移的原因，潘树元进入天津民航机械干部学校学习。他学的是财会专业。他和秦方科成为校友，但是两人在学校的时候并不认识。

在60年代，国家虽然有民航机构，但事实上飞机距离普通群众还是很远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人民的物质生活贫乏是其中一方面，人员流动频率不高是第二方面，此外还有其他方方面面。飞机、航空之类的字眼对普通群众来说是很神秘的，从事航空业的人，他们的工作对象在蓝天，他们的形象神秘而高远，也为人们所羡慕。秦方科和潘树元进入民航干部学校学习，决定了他们一辈子将会在这人人羡慕的领域里工作，成为民航业的干部。两位20多岁的青年都经历了军营的历练，开始在另一片蓝天展翅飞翔。而且注定了他们一辈子要和蓝天打交道。

飞翔的可可托海

可可托海在中苏合营的时候，修建了一个小型飞机场，运营可可托海到乌鲁木齐的航班。执飞的是苏产里尔飞机。当时在国内，一个企业有自己的飞机和飞机场，这是非常罕见的。这也体现了中苏两国对可可托海矿山的重视程度。但是，随着苏联把中苏公司股份交还中国，苏联人撤回国内，可可托海和新疆有色公司缺少航空运营和维护的条件，所以机场渐渐废弃了。

中苏交恶，苏联要求中国偿还抗美援朝时候卖武器给中国所欠的外债。1960年，国家决定用可可托海矿产抵偿苏联部分外债。1960年前后，可可托海人人克服各种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为国家偿还了苏联大量的外债。此举感天动地，可可托海为刚成立时来年的共和国建立了不朽功勋。再加上可可托海出产的是国家的战略性物资等原因，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由矿务局领导拍板，重新兴建了可可托海飞机场。机场地处一个山间小平地，距离可可托海20多公里，只有一条跑道，可供小型飞机起降。

机场建设到了一定阶段，可可托海矿务局就通过有关方面向兰州航空管理局申请航线，组建机场工作团队。秦方科被调到了可可托海，任机场商务员。在这之前，秦方科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兰州空管局任政治协理员。期间，他被选为党代表去北京参加了七千人大会，见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袖。

很快，兰州空管局开通了乌鲁木齐到可可托海航线，每星期两个班次，执飞的是里尔飞机。因为和之前中苏合营的时候的飞机一样，可可托海人都说是“我们的飞机又回来了。”里尔只执飞了一年多，就换成了座位数更多的国产运5飞机。

飞机主要是为矿区服务。1967年航线开通的时候，正赶上海子口水电站大会战，可可托海矿务局组织了近2300人的大会战，国家电力部水电局、自治区相关部门也派出专家进行支援。大会战的时间是人员、物资来往的高峰期。

机场只有十来个人，包括场长、政委、调度员等，在夏天一般情况下，是各司其职。秦方科当商务员的时候，负责卖票、检票等工作。当然也有许多事情是需要共同参与完成的。每一次航班到来之前，秦方科要参与机场要清理、维护跑道，准备好需要上飞机的货物，为乘客检票，引导乘客候机。大家准备好一切，便开始迎接湛蓝的背景下的天外来客。比预定的航班时间提早十多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所有的人便都走出房子，仰望南面的天空，搜索湛蓝的天空里那一点银色，倾听着来自天空的声音。大多数时间里，飞机都能准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于是大家指指点点，像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也有时候，飞机并没有如约而至，大家就开始紧张，场长急忙安排无线电操作员进去询问情况，其余的人惴惴不安地继续搜索天空。但是每一次，不管机场工作人员多么担忧，飞机总是最终会来，可可托海和乌鲁木齐之间的航线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起返航、迫降等事故，飞机都是到达可可托海机场平稳降落。

飞机降落，秦方科成了搬运工。海子口水电站大会战期间，也是各种建设电站所需物资集中到达的时候，机场的工作人员要负责把物资卸下来。会战指挥部的汽车来装运的时候，还要负责装车。在这里，不管是领导还是普通员工，不管是知识分子还是文盲，都要参加劳动。而这些劳动并不是作为机场工作人员的职责范围。每个人都很主动、很卖力参加劳动，因为，他们是可可托海人。秦方科在可可托海机场成长很快，在1967年被任命为政委，从此后半生都被人们称作“秦政委”。

水电站会战冬天也没有停工。1966年末，除了发电的准备工作以外，其他工作都已经完成，大量人员和物资要通过机场集散。冬天里，秦方科有一个常规工作，那就是和全场工作人员一起维护跑道，除此之外的时间，依然是协调上飞机的人员和物资。然而这年的冬天特别冷，雪量也特别大，有一次，会战总指挥刘履中等人和他们的家属准备去乌鲁木齐，谁知道茫茫大雪下个不停，铺天盖地，跑道无法清理出来，飞机也看不到降落，预订的航班取消了。积雪封路，旅客们寸步难行，其中还有不少孩子，他们无法回到会战指挥部或者可可托海。秦方科紧急指挥把机场物资用房腾出来，烧上壁炉，机场工作人员拿出自家的棉被褥子，让滞留的旅客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机场之夜。刘履中对秦方科的工作大加赞赏，两人也因此成了朋友。

天终于晴了。在一次翘首眺望中，运5飞机终于镶嵌在了蓝天里，缓缓移动，越来越大，最终轰鸣着降落在了可可托海机场。飞机再次起飞，秦方科久久守候在蓝天下，目送飞机消失在视线里。

沉积冰雪的翅膀

1969年的时候，潘树元已经到了可可托海。潘树元于1968年从民航机械干部学校财会专业毕业，分配的时候学校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哪里最艰苦，就把我分配到哪里。”于是他就被分配到了兰州空管局。等待兰州空管局往下分配的时候，他还是说：“哪里最艰苦，就把我分配到哪里。”当时伊宁机场会计因为个人原因休假一年，潘树元被安排去替代他的工作。一年之后，他被分配到可可托海机场，经历了可可托海水电站大会战后阶段。

潘树元于2002年退休，至今已80岁高龄。他身体还好，头脑反应敏捷，只是脸上有很多黑色的斑块，人们都认为是老年斑，但其实并不是，那是在可可托海的太阳下面照射的时间长了形成的黑斑。潘树元是会计，怎么会经常暴露在太阳下面呢？因为当时的可可托海飞机场发展到最后，加上他也就十四五个人，人太少，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只从事自己的专职工作，都要到户外参加劳动。

可可托海因为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特殊，每年有2-3个月的停飞时间，一般是4-5月份，必要时提前到3月份或者延后到6月份，在这时间里等候厚厚的积雪融化。5-10月份除了装卸货物等，清理跑道的事情不很多。冬天积雪的时候是最为繁忙的。初期的积雪需要清扫，基本没有什么机械辅助设备，全靠人工。这时候，不管是作为政委的秦方科，还是作为会计的潘树元，都要拿着扫帚奋战在2.5公里长的跑道上，要赶在航班到来之前把跑道清扫出来。越到深冬，下雪量越大，积雪已经无法清理，这时候就往跑道上的积雪里填石块，然后用压路机一次次碾压到结实、平整。有时候积雪量太大，机场工作人员必须通宵加班。雪一场一场地下，跑道越来越高，潘树元等人的劳动量也越来越大。积雪融化的时候，还要把石块全部清理出跑道，然后重新平整地面，开始另一个循环。潘树元性格内向，只知道埋头干活，大家都很喜欢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可托海的机场人长年累月守候在蓝天下。可可托海地势高，紫外线强烈，在那里工作了21年的潘树元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可可托海痕迹。

腾飞的事业

1972年，秦方科离开了可可托海机场，回到乌鲁木齐。那时候乌鲁木齐空管局还没有成立，新疆境内所有机场都归兰州空管局管，人员也在兰州空管局范围内调动，所以秦方科被调到了酒泉机场任政委，后来还在空军飞行大队五中队等单位工作，2000年退休。其间，因为运5飞机被其他单位征用，可可托海机场没有了飞机，面临解散。

那时候秦方科已经回了乌鲁木齐，调到了汽车队工作。他深知飞机对于可可托海的重要性。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可可托海几乎与世隔绝，就算公路上的积雪清理完了，坐汽车到乌鲁木齐也需要四五天时间。在一些特殊情况下，那是需要与时间赛跑的。比如牧民生病需要转院到乌鲁木齐，耽误了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可托海到乌鲁木齐的飞机票不贵，才40多元钱，但是牧民们也不容易。秦方科还在可可托海的时候，机场管理比较宽松，在乡镇开一张证明就可以坐飞机。那时候他作为政委也可以协调机场的大多数事情，因此，如果有牧民或者矿务局职工买了机票，但因为自身原因不能按时坐飞机的，虽然机票不能退，但是他做主可以在下一次航班继续乘坐，不让乘客遭受损失。牧民坐飞机，很多是去乌鲁木齐治病，如果坐汽车去，顺利的话六七天可以到达，但经常会因为大雪封路，无法前行，对于病人来说后果不堪设想。比如可可托海矿务局生产机械故障，很多时候急需更换配件，晚一天就耽误一天的生产，也是和时间赛跑的问题，那时候的飞机就必不可少。另外就是，可可托海矿务局干部、专家去乌鲁木齐、北京等地开会，时间上也是耗不起的。

秦方科一方面自己对可可托海机场感情很深，不希望停航，另一方面也考虑到可可托海生产生活的实际因素，也不能停航。他思来想去，找到了已经担任新疆冶金局局长的刘履中。刘履中去北京开会的时候，找到了时任国家副主席的王震。由王震协调，国家民航局调来了双水獭喷气式飞机执飞乌鲁木齐和可可托海之间的航班。于是，可可托海机场不但没有停用，还提高了航行质量，乌鲁木齐和可可托海之间的飞行时间由运5时代的两个多小时缩短到了一个多小时。矿山没有变，蓝天没有变，可可托海的航空事业在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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