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出事故的文旅地产还能不能继续讲资本故事？

十几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一天在司马台长城的缆车上受过的惊吓。

当天沿着陡峭的长城拾级而上时，还是碧空白云，短裤T恤；下山途中坐上缆车时，乌云不经意间在山岭间升腾而起。行至半山腰，气温陡降，狂风呼啸扑面。隐隐听到“嘎吱”一声，空中所有的缆车停了下来。大喇叭里传来声音，因为阵风，为了安全，缆车暂停运行。

那时司马台的缆车还只是两块板一支铁栏杆，分别坐着、靠着、挡住身前，根本没轿厢。

这时，狂风里已完全顾不上冰冷的雨水砸在冻僵的皮肤上，单薄的缆车像磕了药，前后、左右疯狂扭摆，幅度大时快要水平姿态，好像要把人像水一样泼出去。死这个字也身不由己在脑子里冒了出来。十几分钟之后，阵风减弱，缆车又启动，终于来到山下。

毕竟曾经被缆车一起风骚摇摆过，我是能共情被吊在空中的感受的。

一

这个月，本为快乐而来却遭遇悲剧的有点儿多。有些人还不幸丢掉了命。

对房地产业来说愈发不幸的是，业界最为著名房企中的两家成为旋涡中的主角。

5号下午，无锡融创乐园的过山车发生故障，20名游客被困，据说一个多小时才下来。倒吊着。

但融创乐园和这20游客某种意义上又是幸运的。毕竟是惊吓，没有人命死伤。

也是本月，被捂了多日之后，另一件意外事故在17日被爆了出来。事件发生在9月6日，在武汉万达汉秀剧场一场演出中，一对夫妻不幸身亡。死者是参加了抗疫战斗的医护人员，本是受邀观看慰问演出，两人因抢救意外跌落的儿子时不幸身亡。

开发商搞文旅就管不好安全？如果真的要钱又要命，对开发商来说搞文旅地产真的值得吗？

二

只是近几年，文旅地产概念作为房企的诸多“发明”之一，大幅度进入公众视野，相伴着的是，一些房企大举杀入文旅地产的大跃进。

地产商的文旅项目密集投入运营，更多安全事故出现在舆论中。

似乎急功近利、忽视产品质量被认为是房地产的基因。背负几十年的坏名声，自然也更易招致罪责。

没有任何现有数据显示，房企的介入导致文旅地产的事故率明显上升，或者房企运营的事故率显著高于其他运营者。

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曾经发生的重大游乐项目事故很多来自房企，也让文旅地产失去了辩驳的力量。

2010年6月29日，深圳“太空迷航”项目运行中，一辆小车掉下，引发爆炸和火灾，导致六人死亡、五人重伤。法院审理认定，项目设计制造、安装调试和使用维护中各种违反安全管理规定的因素综合造成事故，8名被告人被判刑。这是有记录的国内最重大的文旅地产安全事故，运营企业为中国最知名的文旅地产企业华侨城。

近年发力文旅地产刚猛的融创，其无锡乐园也是在大概一年里第二次发生安全事故了。2019年8月23日，无锡融创乐园另一款过山车“雄鹰飞翔”飞翼过山车也曾空中停运。按网友的透露，过山车停住在试运营时也发生过，准确讲无锡融创乐园的事故是第三次了。

三

在批评者看来，有诸多的解释证明，地产商大举进入文旅地产会出现更多事故。除了按概率规律，项目总数多了自然事故大增，这些或许客观存在或许只是偏见的原因还可以包括：

其一，作为新手，缺乏长期运营管理的经验积累，初期水平低下、事故多，是行业新手要交的“学费”；

其次，文旅地产大跃进，是出于地产商的业绩冲动，图的只是低价圈地，自然忽视运营中的安全和服务；

再或者，过去的几十年，地产行业追求暴利、产品粗制滥造已被反复证明，就像许许多多漏水的卫生间与大量新楼盘一道伴生，文旅地产运营中的事故毫不意外。

到底是因为不专业而交了学费，还是急功近利，轻视了专业、规则？最近武汉万达秀场的抗疫英雄死亡悲剧，看起来更像是后者。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之中。但报道透露的现场情形高度疑似为，死者的4岁儿子在演出快结束时离开了座位，不慎掉入旋转座椅下，孩子最后被安全网接住保住了性命；然而，父母着急去拉，双双被设备挤压所伤致死。

武汉万达汉秀对外宣传的营销噱头称，其活动观众席实现了“世界首创的2000座大型交互式观影”。“将观众升举或下降”的设计，本意是调整剧院结构，严格禁止在演出途中发生，首创这一系统的Gala公司也在事后紧急澄清和万达汉秀“没有关系”。另据报道，因为担心这一设计的安全风险，有企业当初退出了汉秀的合作。

四

事实上，搜索文旅地产的事故就会发现，最近几十年间，无论国内国外，事故间或出现，既出现在游乐园数量大增的中国，也包括运营历史悠久、各项管理严格的发达国家。

乐园这种娱乐形态与安全事故是注定的、伴生的。设计缺陷、建造质量、运行维护、认知盲区、管理混乱、员工疏忽、甚至偶然意外，任何一种、个因素均可造成，没有杜绝可能性，其发生只是或早晚、或多少，以及，是否在接受的数量比例之内。

另一方面，乐园产业近年有愈发追求惊险刺激、提升市场竞争力的冲动。

在没有迪斯尼的优势IP，电影、漫话、出版……造梦能力，又急于“让迪斯尼20年不盈利”，追求更大的感官惊险刺激，成了中国文旅地产开发商迅速选定的捷径。

内容不够，刺激来凑。

只是，防不了事故的文旅地产还能继续讲好资本故事吗？

五

只是从经济角度看，文旅地产是一门好生意吗？

无锡融创乐园的缆车很不长眼。时间上都选了一个特别不宜的点。

在这个九月，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报告说，全球旅游业损失至少已达1.2万亿美元；报告预测，在最悲观的情况下，损失可能达到3.3万亿美元，使多达1亿至1.2亿人面临失业风险。

而且，重资产、难变现，从来就是文旅地产业态的重大难题。

最近几十年，人类社会井喷了无数新的文化娱乐形态，成为文旅地产的抢食者。电子游戏，数码特效推动电影大片模式，电子阅读，线上文娱……人们越来越快速出现对一种娱乐方式的审美疲劳、兴奋感消退。

吸引力疲劳效应加速，实体游乐产业的重资产变现期限却岿然不动，自然寿命远未结束，市场寿命加速终结。

根据报道初步计算发现：回看无锡融创文旅城一年前开业之初，首日接待客流突破30万+人次；6月29日开业至10月7日累计接待游客612万人次，前100天，每天六万人；开业一年，累计接待超过1000万人次，每天接待游客平均降到2.8万人，其中如果疫情前的190天，每天4万人，则疫情后170天每天约1万人。

从开业首日的30万人，到一年后的日均约万人，除了归咎于疫情，无锡融创文旅城面对的，应该还有所有文旅地产都面对的人性中的抗力。

这种挑战，对中国文旅地产的老资格华侨城来说，多年就一直在面对。

按历年披露，尽管华侨城主题公园开业数量不断增多，其2015-2017年历年接待人数及门票收入却分别在2200-2300万人次、22-23亿元徘徊；事实上，华侨城还存在多次、多地的接待人次和门票收入的下降情况；另有信息显示，华侨城多个酒店入住率甚至低于50%。换句话说，其真实旅游业务没挣钱。

六

可喜的一面是，在华侨城旅游综合收入项中，门票及酒店收入占比极小，与此相关的房地产开发业务才是支撑业绩的重头。

对于地产商来说，大举进入包含游乐园的文旅地产，更大的价值在于以较低价格圈地，植入住宅开发套取利润。

孙宏斌曾在一次采访中的讲话很有玄机。有人问，“相对文旅和文化，地产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回答：“如果我不坚持做地产，那我也没有钱做文旅。”

在各个地产巨头的财报版图上，文旅只是拿地的由头或噱头，也只是房企财报上几乎可以忽略的小数字；

然而这门不能挣钱的生意。开发商可以不干吗？

也许若干年后，聪明的地产商会发现，如果非要给拿地找个噱头，还有别的。毕竟这门生意，不仅钱没要到，还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