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朵玫瑰怎比万棵青松，北宋知名痴男与三个女人的旷古奇情

千朵玫瑰怎比万棵青松，北宋知名痴男与三个女人的旷古奇情

元好问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脍炙人口、流传千古。亲情、爱情、友情、乡情……情之于人，总是相伴一生的；情之与哲学、宗教、文学、艺术，也是亘古不变的永恒主题。

今天的人们表达爱情，会以999朵也就是近千朵娇艳的玫瑰送给心上人，取其“真爱永久”的寓意。近千朵玫瑰，排场够大、出手够阔，但其中蕴含的真爱与花费是否成正比还需要仔细思量。但在距今近1000年的北宋，当时一个知名痴男，用3万多棵松树表达爱情。送999朵玫瑰的人，多半不会自己去栽植、松土、施肥，只需要轻轻松松付钱即可。但这位的3万多棵松树，却是他亲自组织人力、物力栽植的，估计也有相当部分是亲手栽下去的。

玫瑰虽然娇艳，但好花不长开，估计无数曾经承载着爱情的玫瑰已经枯萎、凋谢，化为尘土。松树虽从不曾以娇媚示人，但却以四季常青的属性象征着坚贞与长久，北宋这位知名痴男栽植的数万棵青松，至今依然在四川眉山的一处山坡上苍翠葱茏，深邃而悠然。

这个痴男就是北宋时期曾经几次政坛上掀起惊涛骇浪，在当时文坛上声名远播，在后世的人文、艺术领域影响力历久弥香的苏轼苏东坡。有人评价，假如宋朝没有苏东坡，宋朝的群山就少了一座奇峰。无情未必真男儿，这位旷古罕有的奇才，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他表达深情挚爱的独特方式、他一生与三个女人的情感纠葛，也将他送上了“情痴”的宝座。

公元1056年，19岁的苏东坡迎娶了小自己3岁的妻子王弗。王弗是乡贡进士王方的女儿，自幼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不仅长于持家女红，与诗词歌赋也有一定的素养。今天的人们作婚姻选择的时候，经常会说“三观一致，性格互补”，苏东坡与王弗就恰好是一对在天赋、性格方面体现了明显互补特点的夫妻。

苏东坡性格单纯直率，为人放任旷达，对人对事不设防、无戒备，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似乎就没有坏人、小人，更没有尔虞我诈、阴谋诡计。用林语堂的话说，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但他的妻子王弗在这个方面恰好相反。

历史上著名典故“屏后观人”的主角就是王弗。苏东坡每次与来客聚会闲谈，王弗总会偷偷站在屏风后面，从来客的言谈举止里揣摩“弦外之音”，品评来人的人品心性。苏东坡后半生颠沛流离命运的主要“操盘手”章惇，第一次登门拜访苏东坡，王弗就对此人得出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结论。

在今天的道德教条里，人们倡导“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更何况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偷窥别人，既有失礼仪也略显阴暗。但王弗与苏东坡是夫妻，是真正意义的利益共同体。男女礼教所限，她不能堂而皇之地与丈夫苏东坡一起接待访客，但她又放心不下丈夫的处处不设防，就只能采取这种看似猥琐的做法，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用她的慧心、慧眼，帮助丈夫辨别忠奸善恶，用一个女子的柔弱肩膀扛起保护丈夫的重担。

王弗的精明与贤惠不仅仅体现在善于观人，苏东坡做学问也离不开王弗的查缺补遗。三国时期的周瑜有“弦歌而知雅意”的音乐天赋，以致后世留下了“曲有误，周郎顾”的美谈。苏东坡读书、写作的时候，王弗常常安静地陪伴在丈夫身边，偶尔添添灯油、端茶倒水，只是往往在不经意间，王弗会很细腻地指出苏东坡读书或书写中的错讹、纰漏。这种近乎严丝合缝的性格、心性乃至学问上的互补，使得苏东坡与王弗成就了一对堪称完美的夫妻组合。

苏格拉底曾经说：“无论如何都应该结婚，如果娶到一个好妻子，你会是一个幸福的男人；如果娶到一个糟糕的妻子，你会成为一个哲学家。”如果真正像苏东坡后来在词中写到的那样“但愿人长久”，宋朝就会多一对恩爱的夫妻、一个幸福的男人，但苏东坡最终还是成了一个深刻的思想家。这并不是因为苏东坡的妻子王弗有多么糟糕，而是因为她过早离开了人世。

苏东坡的幸福时光仅仅维持了11年时光，才27岁王弗就因病去世。苏东坡从京城千里迢迢护送妻子的灵柩，到达四川眉山安葬祖茔。古代官员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朝廷才会准假护灵还乡，也会按照规制守孝三年，对于妻子亡故，从朝廷体制的层面并不是一件大事。但苏东坡难抑亡妻之痛，护灵赶赴四川的主要动机，估计就是为了尽可能争取多陪陪妻子。舟车劳顿、翻山越岭之际，估计苏东坡心中多半默念着“时光时光你慢些吧”或类似的句子。

悼念亡妻，人们只知道那首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起首的《江城子》，很少有人提及王弗坟墓周围那片苍翠的青松。古人没有绿化、环保的观念，至少没有成为朝廷规制和社会体例。送归、安葬之后，相思之意仍未消解，又该用什么来表达痛彻心扉的深情呢？

现在已无法考证苏东坡当时是如何栽植这3万多棵松树的，用了多长时间、动用多少劳力、花费多少银两……？一株株树苗栽下去的时候，苏东坡心里在想什么？这偌大一片松林，是否可以看成是书写在天地山水之间的，悼念亡妻的鸿篇巨制？一草一木，是否都可以品读出“字字血泪”的浪漫与深情呢？

真正的痴情，并不是一生只爱一人，而是在相爱的时光里，心中只有一人。王弗为苏东坡生下了儿子苏迈，在讲究“多子多福”的古代，苏东坡还需要生育更多的儿女让家族开枝散叶；刚好30来岁的苏东坡也不能从此鳏居，衣食起居需要照料、陪伴，《西游记》里说“男子无妻财无主”，《三国演义》里则认为男人无妻，如房屋没有大梁。“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都是人生的大不幸。苏迈年幼，也需要照料。现实需要苏东坡再娶一房妻子来重新构架天伦之乐。

于是在大约一年之后，苏东坡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王弗的堂妹王闰之走进了苏东坡的世界。王闰之比苏东坡小11岁，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个女子冲破了相对较大的年龄差，并且姐去妹继，嫁给苏东坡呢？在此之前，苏东坡与王闰之或许认识，但应该绝没有出现小姨子爱上姐夫的狗血情节，至多只是对苏东坡满腹才华的仰慕、对苏东坡一腔深情的感动。或许在王闰之看来，也唯有对亡故的姐姐如此深情的男人，才能给他安全感；也唯独只有苏东坡的才华与气度，才能撑起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

王闰之与苏东坡共同生活了25年。关于她的幸福，得分成两个部分看待。在物质生活方面，王闰之在这25年里没有过过几天安逸日子。在仕途上，苏东坡在此期间遭遇了“乌台诗案”“贬谪黄州”等打压和动荡，丈夫牢狱之灾、杀头之险，对于一个家庭、特别是一个女人的心理折磨是可想而知的。

宦海沉浮也影响了苏东坡一家的衣食饱暖。在经济拮据的时候，王闰之这个虽然并非侯门大户人家出身，但毕竟娇弱的女人，岂止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她直接是“放下绣花针，扛起锄镐耙”，与苏东坡一起挖野菜、摘野果，开荒种地，以补充家用的窘迫。一贯乐观刚毅的苏东坡，也在这段时间出现了情绪低沉、心灵迷茫等状况，一边在土里刨食的王闰之，另一边还要想方设法给丈夫解闷，帮他从精神上走出人生低谷。这种来自身份、生活质量上的巨大转变，以及苦中作乐的精神抚慰，对于一个女子，该需要多深沉的爱，才能激发出如此的柔韧与刚强？

疾风识劲草，烈火显真金。比起与王弗的举案齐眉、相得彰益、夫唱妇随的和谐美满，苏东坡与王闰之患难与共的情感又别是一番滋味。王闰之去世后，苏东坡亲自写下了祭文，字里行间表达了对第二任妻子无比的敬重、感恩和眷恋。在苏东坡的三任妻子里，王弗是一个贤内助，也近乎标准版的妻子角色；王闰之则更像一个慈爱有加的母亲，对苏东坡宽容、护持、诱导，母性的一面似乎比妻性的一面稍多一些。苏东坡承诺“唯有同穴，尚蹈此言”，将王闰之的灵柩停放在京城西面的寺院，直到10年之后才兑现了夫妻合葬的诺言。

苏东坡的第三任妻子则更加接近红颜知己、热恋情人的角色。王朝云，本是一名歌姬，12岁的时候被收留为苏东坡的丫鬟。苏东坡慧眼识才，他觉察到了王朝云的灵气和潜质，并没有用奴役和剥削的心态对待王朝云，逐渐建立了一种亦主亦仆、亦师亦徒特殊关系。闲暇之余，以自己的学识和才华引导、濡染这个娟秀的“浑金璞玉”。

苏东坡与王朝云初次相遇的时候快40岁了，王朝云只有10多岁。学问上的引导和交流，也逐渐让这两个年龄差距快30岁人心灵上的共鸣越来越强烈。忘了主仆差异，忘了师徒差异，忘了年龄差异，忘年交逐渐变成了忘年恋。6年之后，也就是王朝云18岁的时候，在妻子王闰之力主之下，王朝云成了苏东坡的侍妾。

之所以将王朝云称为苏东坡的红颜知己，是因为王朝云对苏东坡精神世界的理解比起王弗和王闰之更加深刻和切贴。公元1096年7月，年仅三十四五岁的王朝云染病去世。苏东坡按照王朝云的遗愿，将她安葬在西子湖畔，并撰写了一幅“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的楹联来悼念她。

这幅楹联，可以看作王朝云与苏东坡是“知心爱人”的直接证据。据记载，苏东坡有一天摸着自己的大肚皮，问周围人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众说纷纭之际，王朝云说出了“学士一肚子不合时宜”，直击要害，点中了苏东坡的心思。政治理想得不到实现，一身治世安邦的才干得不到施展，就连发几句牢骚、讲几句批评，也动辄有文字狱之忧，唯有满肚子愤慨、委屈、郁闷。既然满腹都是与外部环境的格格不入，既然“不合时宜”，那就唯有“独弾古调”聊解落寞了。

志同才能道合，对一个人最关键的认知是志向或者理想。但精神高度、人情真伪、关系疏密等种种因素的限制，使得这种认知常常颇为艰难，所以自古才有“知音难觅”的诸多感慨。在身边人至少是女人之中，唯有王朝云认识到苏东坡一生的动荡和屈郁，并非是因为高官显爵、声名富贵物欲的不满足而产生，她了解苏东坡一生所有遭遇的源头和本真。唯有精神高度契合，方能一语惊人。

王朝云与苏东坡不仅是红颜知己、知心爱人，就连夫妻关系也近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两人在苏东坡44岁的时候结合，到王朝云二三十岁，正值青春年少、精力旺盛的时期，苏东坡已因为年迈多病，不得不按照医嘱与王朝云分居。为了排解“守活寡”的寂寞，也为了缓解丧失幼子之苦，王朝云曾经在长达10年之久每夜诵读《金刚经》，青灯佛经度青春。

王朝云也是陪伴苏东坡度过一生最为艰难的日子的女人。贬谪黄州、流放惠州，生活物资匮乏，生活环境艰苦，王朝云始终不离不弃，陪伴身边；独守空房，王朝云没有怨恨；苏东坡在王闰之去世之后，与王朝云有夫妻之实10多年，始终没有将王朝云扶正，给她妻子的名分，王朝云也没有怨恨；她也没有奢望葬入苏家祖茔，葬在苏东坡的身畔。王朝云知道自己的出身，理解苏东坡对名教世俗的忌惮，理解苏东坡的衰老，理解生活的种种考验……“理解”二字，让她完完整整成为了苏东坡一生最为贴心的红颜知己。

人与人之间从来都是以心换心、以情动情的。与三任妻子均深情相爱、痴心相守，直至其中的一方走到人生的尽头。这中间固然有这三任妻子的贤惠、聪颖、柔韧、刚强，但苏东坡以真情真心对待她们，尽己所能给她们真爱与呵护，也是激发这三位女性真心、真情的关键。苏东坡所处的时代，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许、道德倡导的。即便受财力限制无法实现妻妾成群的梦想，那个时代还有诸多公开、合法的青楼勾栏，一个男人徜徉风花雪月之间在当时人看来不但不丑，反而是风雅之事。在这种文化氛围中，让一个男人情感专一并不容易，更何况将这种痴情演绎为千古美谈。

王朝云去世的时候，苏东坡60岁，从此鳏居，直到65岁去世。苏东坡多才多艺，多情深情。他用自己一生，以及与三个女人的情感纠葛，诠释了什么是丈夫，什么是妻子，什么是真爱。在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当今，苏东坡和他的三任妻子，实在是为我们树立了楷模。

在当下还有一种新奇的论调很受热捧——因为男女双方无法实现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婚姻关系将在人类社会消亡。从现实角度说，不可否认婚姻关系的确有财产、利益在内，但爱与付出依然是婚姻关系得以建立并维系的基本条件。在苏东坡与三任妻子的关系里，我们感受到的唯有两情相悦、真情付出，几乎找不到保持、维系、扩大某种非情感利益的证据。当前这种新奇的论调倘若说给苏东坡及他的三任妻子，估计会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