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总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一样。记忆中的夏天,也从来不会忘记。
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在路上走着,看到一个老人在扫路。满脸沧桑,戴着草帽,手持扫帚扫落叶。但眼光里又不失对生活的希望。
那可能应该用一个“平凡”来形容,如果不是刻意观察,谁又能发现呢。但这场景并不突兀,也不与周围相矛盾,好像在这幅画面中,是一体而生的。
那一刻,我的眼泪湿润了。我想到,是否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的平凡,平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我想起了夏天,正午烈日炎炎的夏天。
我的外婆离开这人世已经一年了。
我的家在平原边,外婆的家在临近河边的对岸。那些年的对岸,总是会看到稻田的一望无际,在风中金黄的闪着,阳光也格外的耀眼。
从我出生后,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很小的时候,那里的河水是清澈的,见底的小鱼总是游来游去,一眼就能看到。小螃蟹也总是在泥沙下吐小泡泡。我们便找来网子轻易就可抓到。
抓到之后放到桶里。赤裸着脚丫子踩在土地,田埂上。拔起腿就飞奔跑去不远处的稻场上,路上总是布满了我的桶里洒出到路上的斑斑水迹。我到达稻场后,向外婆炫耀我的收获,看螃蟹还在吐着泡泡,活动着钳子,有着迷茫的神态,但似乎又一直是安逸的状态,丝毫不怕前途和命运,实则也不会被我吃掉,我只是拿回家养养玩而已。
稻场上所有的村人都在打着谷子,戴着草帽,脖子上挂着汗巾,汗水粘着碾碎在空气中飞舞的稻壳而黏腻在脸上。虽然辛苦,但飘着的成熟谷物的香气让人内心很踏实,踏实到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稳重的神情。和着那满意的笑容,使得黝黑的脸与黝黑的眼越发的更具有神采。
收了谷物之后,他们把稻草收集起来,而妇女们聚集起来,一起围着,边聊天,边将找来的细绳将稻草编制成帘子,每个约有十米长。称为“打帘子”。而这项作品,可以换钱。额外补贴家用。
我总坐在打好的帘子上。时常拿着稻草玩,看外婆编织,也和大家一起聊天。
外婆除此之外还会织布,织布机总是吱吱响,我看到梭子来回滚动,只靠两只手来实现扔与接的过程。不久新的花布床单就织好了。而至今我也时常会闻到回忆起那个下雨天会漏雨的老房子墙壁粉尘与木屑的气息。还记得有墙上旧相框挂着的我也认不全的一家人的合照,大抵是很多从前的长辈吧。
外婆还会做布鞋,我小时候穿的布鞋都是外婆在“A”字形木质支撑架上,一针一线从纳鞋底开始做起的。
几乎几年里我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那时间很长,但我也终究没有学会用稻草编织帘子。
和小伙伴们跑来跑去,捉蜻蜓鞋子都跑掉了。用柳条编制帽子戴着头上,再将杨树的树干折成小节,扭成哨子。扮演故事书里劫富济贫的江洋大盗做暗号。摘并没有成熟的青枣,那青枣因为没熟其实是不能吃的,但那时候却不懂,完了一个个都肚子疼。也依旧到处疯跑玩耍。又打打闹闹。
我的弟弟也爱玩。在混合着草木灰与雨水的麦场,石辘压完后麦场便越发平实了,大家伙在上面蹦蹦跳跳,晒打小麦。正午日头到头顶,忙完的一家便找小孩去旁边买上十个冰棍,一人一个。弟弟便开心的拿着一块钱,戴着大人的草帽跑去了,帽子一晃一晃的格外有夏天的活力。
这是不上学之前的幼年时期,那一晃而过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再过一些时期,又到插秧的时候了。我也好动,看大人们在田里,戴着帽子,挽起裤腿。腰上别着一个口袋,装着分好的秧苗,一手拿着一把秧苗在手上,一手在每个弯腰的瞬间将一棵棵小苗插入水田里。过去之后发现,即使眼睛不看,但秧苗的排列也像数列一样的整齐。着实让人羡慕,也甚是让人惊讶和佩服!
而那可是劳动人们多年辛苦换来的阿!我油然而生出现的冲动和羞愧,还是什么感情,大抵是小孩子的活泼吧!我要求去田里,大人本身也觉得我帮不上忙,还会捣乱,所以不同意。但最终执拗不过我的固执坚持,还是同意了。
我光着脚踩在长着小草的田埂,小心的踱步,挪动到湿滑的水田里。踩到泥里也还好。分到手里的秧苗只有几根。虽是有些不服气,但总得来说欣喜更多占据了我的情绪。取出一棵,神圣的扬起头,也同时举起秧苗,阳光从秧苗的间隙,从帽子的缝隙照耀到我的眼睛上。那一秒,所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真切与清晰,仿佛,不,而应该说我也许忽然明白了土地对于我们的意义。觉得我是着实的优秀,然后笑的嘻嘻!
但还没过一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没错,大人们也都听到了,这声音是从我这里传来的。我的小腿被水蛭咬了,吸血的那个水里游得虫子,对,简单来说是这样。一下我的心情没有了。多了恐惧,对稻田,或者说,对不清澈的泥水。大人们扶我到了田埂上,看了看伤口也没事。
而我决定,再也不下田了!
又过了很久,我要开始上学了。不能再待在外婆家,得回自己家了。只会偶尔过去。
再过了很多年,我去外地上学了。几乎没有再去过外婆家了。
今年,听说,她生病了,去世了。
我只是,参加了她的葬礼。
我,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我在外上学的这个期间。这些年,外婆家那边的小河已经开始淘沙了好多年,没有小鱼和螃蟹在水里游了,水草也开始长得低矮枯黄。
人们也不再种水稻了,改种玉米。
外公和外婆那会儿就去了城市做清洁工人,文中开头说起今天我看到的这个老人,让我想起了他们。
而说起外公,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种树,外公喜欢种树,种各种各样的树。枣树,核桃树,柿子树及我也叫不出名字的树。而且个子很高,但不太爱说话的一个老人。也许,不说话没关系,只是喜欢种树,这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我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不爱说话的。
外公和外婆还有一个孩子。不,准确来说是只有一个孩子。
一个,捡来的的孩子。
他是个男孩。外公外婆家境并不富裕,但他们对这个孩子很好,但这个孩子也许年轻,好像从来不懂得。总是不太想未来。总惹他们生气,说了也没用。逃学打架,辍学,当兵。到工作,被骗去传销,逃跑。从来没有一天省心过。但外公外婆他们从来没有告诉他他的身世。
只说,一家人就要好好的。好好的。
外婆去世的那天,他第一次哭了。他快有三十岁了。他是不是懂了什么。我没问过。
也许我从来不知道也不懂得怎么评价别人。
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每个人也不应该去对别人有过多的评论。我们不能评论,我们只是能看到。
而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好与不好,一切都会被时间抹平的。
那个夏天,和之后的每一个夏天不太相同。但大抵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我看到那个路边的扫路人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又继续向前走去了。
而我,也向着我的目的地走去。
夏天,在每个人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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