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于右任诗词中窥探这位风云人物二出潼关的悲愤苦闷

于右任像于右任《望大陆》手稿于右任“啼血乾坤一杜鹃”印

于右任(1879—1964)，陕西三原人，祖籍泾阳，原名伯循，字诱人，后以诱人谐音“右任”行，少颖异，读书勤勉，陕西提督学政叶尔恺赞其“西北奇才”、“入关以来，未见第二人”。

于右任由一个三秦大地上的牧羊少年，励志奋斗，成为集诗人、报人、书法家、教育家于一身的社会贤达，官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毕生经历了多少沧桑，有过多少喜怒哀乐，我们不得而知，只能从他留下的诗歌中略窥一二。

于右任先生最为大家耳熟能详的诗一定是那首令人肝肠寸断的《望大陆》，一句“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流露出了一位耄耋之年飘泊孤岛的老人对故乡深深的眷恋，给人强烈的震撼！

于右任先生一生所作诗、词、曲达千余首之多。除了极少数应酬之作，他的绝大部分诗词真挚情感，寄托很深，无不让人动容。可以说于右任先生的诗是一部凝炼的史诗，读他的诗不仅会为他忧国忧民的爱国精神所感动，同时在字里行间，还流露出一种真挚的大爱、极具感染力，因此，他被誉为“桂冠诗人”。

1929 年，于右任的诗集《右任诗存》在上海再版时 ，柳亚子应邀为该书题写了七绝八首。其中第一首即称誉说：

落落乾坤大布衣，伤麟叹凤欲安归？

卌年家国兴亡恨，付与先生一卷诗。

充分肯定了于右任先生诗歌中的时代内涵和历史价值。20世纪40年代，柳亚子又评价于右任为国民党中最高明者的诗人。

著名诗人吴宓也评论说：“三原于右任世丈之诗，苍凉悲壮，劲直雄浑，而回肠荡气，感人至深，在今自成一格，可比昔之辛稼轩（辛弃疾）、陆放翁（陆游）。”

而于右任先生最为推崇的中国古代大诗人正是这两位，他们都有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报负。于右任先生对他们的倾慕也正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的内心的家国情怀，而他也一生都保持着赤子之心为了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复兴而奔走呼号。

文学理论家郭延礼认为：“于右任的诗意蕴深邃， 功力严谨，确有一种深厚凝重的历史感，于诗以古体和七律见长，沉雄悲壮，感慨苍凉，而又清新明隽、俊逸洒脱，在南社作家中是一位很有成就的诗人。” 准确地定位了于右任诗歌在中国近代诗歌史上的地位。

于右任先生人生的转折点可以说就是从写诗开始的。他青年时期针砭时政，因诗贾祸，亡命上海，又因祸得福，贵人不断，开启了人生新的篇章。他经历了求学、创办高等学府、创办报纸、加入南社、参加革命、担任国民政府高级官员，走向了人生巅峰也历尽了颠簸流离之苦和生离死别之殇。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多美的一个句子，却道尽了人世的无奈，这种无奈，也属于于右任，在国家面前，他坚定不移的选择了舍小家而为国家。战争的残酷、社会的动荡、民不聊生的悲惨现实，伯母和父亲的病逝、妻女的离散、亲人的分离，“伤心诸舅坟前泪，风雨牛车送我时。”“天荒地变孤儿老，雪涕归来省外家。”“天荒地变孤儿老，雪涕归来省外家。”“白头夫妇白头泪，亲见阿婆作艳装。”全都是他用声声血泪凝结而成，是内心万分痛苦的呐喊！

我们歌颂他诗词书法作品中的爱国情怀和民族气节，还更应该看到于右任先生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物在面对人生的诸多无奈时内心深处隐痛的绝唱。只有站在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中，我们才能完整的去认识他、理解他。

1910年12月，于右任因办报第二次被捕出狱后准备东渡日本，屋漏偏逢连阴雨，此时的他有遭受了人生中的另一次打击，由于父亲病危，他秘密潜回三原。万里归来，于右任本想在家多待些时日，以尽孝道，但因清政府通缉在案，不能久留。父亲也说：“你回来我高兴，你住下我担忧，盼你明日就走。”于右任深夜归来，黎明即去，他抚今追昔，百感交集，写下悲歌一首——《出关作》：

自断此身休问天，余生岁岁滞关前。

逐尘京洛双黄鹄，啼血乾坤一杜鹃。

眼底河山悲故国，马头风雪忆当年。

殷勤致谢关门柳，照见行人莫妄牵。

他通过倾诉自己赤诚爱国得不到昏庸的清政府的谅解，千里潜还故乡，被迫仓皇出关，诗文抒发了其内心有家难归、亡命他乡的悲愤之情。之后，于右任先生还将自己诗作中“啼血乾坤一杜鹃”一句取作笔名，寓有思乡忧国的双重含义。吴昌硕又为其篆刻“啼血乾坤一杜鹃”印章一枚。

谁知他刚出潼关，父亲就咽了气。得知这一消息，于右任再次返回三原，化装成女性披麻戴孝，为父亲守灵。他在父亲棺木入穴后，即从墓地逃走，再次离乡远去，这件事给于右任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一方面，国家处于危难之际，自己的一腔抱负还未施展；另一方面，逃亡东南数载，自己都朝夕不保，更是无暇顾及家人安危。痛苦、悲愤、无奈全都化作了那首著名的《再出关》：

目断庭闱怆客魂，仓皇变姓出关门。

不为汤武非人子，付与河山是泪痕。

万里归家才几日，三年蹈海莫深论。

长途苦羡西飞鸟，日暮争投入故村。

（以上两幅德风堂考藏的同一上款于右任书法作品约为其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为弟子方行仁所书。方行仁字声嵩。河南襄城县人，师承于右任先生，擅楷、行、草等字体。其笔势秀逸雄奇，自成一家风格。曾任台湾多处书法协会委员及首席顾问。）

诗中于右任以商汤与周武王以武力推翻前朝革命的历史典故表达内定坚定不移的革命理想和革命必胜的信念，以及自己有家不能归的无奈和悲愤，他忍着至亲逝去地剧痛将有家难归、亡命他乡的家仇国恨化作继续前行的动力。

浓浓的乡愁一生都萦绕在这位老人的心头，尤其是晚年滞台时期，于右任先生日夜想念祖国的亲人和朋友，忧思成疾，他多次曾将这两首诗作成书法送给他的亲朋好友。这也是这两首诗在于右任先生的书法作品内容中反复出现的原因。

于右任先生晚年的草书到了一种出神入化、人书俱老的境界，既有传统，又有创新，神韵超迈，已臻化境。他的书法价值、史料价值、学术价值等都是中华民族文化瑰宝中一颗颗璀璨的明珠。

（此幅德风堂考藏的于右任书法作品尺寸为：87.2cm×31.2cm，约2.5个平方尺，尺幅不大，但意义非凡，对于研究于右任书法有着很大的历史价值，整幅书作结字大小错落有致，很有节奏和韵律感，约为于右任先生20世纪50年代中早期书法作品。上款人李玉阶（1900-1994）名鼎年，字玉阶，道号极初，自号涵静老人，生于江苏苏州，祖籍江苏武进，为台湾天帝教创始者，其一生无论从政、修道布教、主持报业媒体均卓有成就，其子李行为台湾著名导演。）

1962年，一位陕西同乡请于右任先生为其两个女儿取名，他欣然以故乡“三原”和古都“长安”两个陕西地名作为她们的名字，勉励这两个在台湾出生的女孩不要忘记她们的故乡是陕西。也就在这一年的1月24日，因思念家乡和在大陆的亲人彻夜未眠的老人，在晨光熹微的黎明，写下了悲痛欲绝、身后传诵海内外的《望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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