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比女人还懂女人的大师，一生写尽了女人的心思

原创作者：慕陶物语

字数：52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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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世界文坛，以心理描写而闻名于世的大家举不胜举，而茨威格无疑是最另类的一位作家：身为一名男子，他却能精准而细腻地挖掘出女性心理，探索女性潜意识的心理活动，通过女性视角对本我冲动的自白和第三人称冷静而客观的评诉，展现出人物丰富的性格和隐秘的内心世界，从而使读者在掩卷之后，依然久久沉浸于丰富的悲剧意蕴中，对女主人公产生无尽的同情和叹息。

被罗曼罗兰称之为“灵魂的猎手”的茨威格，是个既非离经叛道，又不循规蹈矩的稳健人物，其创作深深植根于西方文化的沃土和现实生活，但又独树一帜，即着重通过人精神世界的激荡去探究人生。

换句话说，在传统与现代交织的20世纪前期欧洲文坛上，他开创了一种心理现实主义的艺术，他在心理分析与艺术表现上达到高度完美的结合。特别是他对女性人物的心理描写和对意识流的发展更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在茨威格的小说中，有众多的女性形象，用于支撑女主人公的都是一个个痛苦而动人的故事，她们面对情欲的浪潮，有着不同的选择态度，或放纵或压抑或珍视。作者着力表现了她们心灵的痛苦和挣扎，通过对其心理的剖析揭示了她们做出不同选择的原因。塑造这样一批情欲浪潮中的女性形象，意在展示作者对女性问题的深层思考。

本文试图从三个方面对茨威格小说中的心理分析描写进行初步的探索、阐释与分析。

关键词：

心理描写 现实主义 女性 意识流

心理描写与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

茨威格的心理现实主义是在继承传统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二者的共同之处在于基调都是现实主义的，就是从现实生活的实际出发，从社会生活中汲取创作素材，提示现实矛盾，表现作者的真实感受。像其他现实主义作家一样，茨威格惯常描写的几乎都是现实社会中的人情世态，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生活命运。最重要的是茨威格更注重用心理描写反映现实主义，达到一种巧妙的结合。

很少有人能如此深入细致地描写人类迷惘的心灵。

与传统现实主义创作不同的是，茨威格开创的心理现实主义所追求的是通过心理刻画创造形象，以此反映时代的精神面貌。他认为“在我们的世界外表上变得越来越单调，生活变得越来越机械”的今天，小说家的任务应该是“从心理的角度再现人物及其遭遇”。

因此，他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虽然表面看上去冷漠、消沉，似幽灵般捉摸不定，其实他们的内心个个涌动着一个沸腾的海洋。

纵观茨威格作品中的人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东西。这些人都是处于心灵的不断挣扎的状态，他们的世界是昏暗的、杂乱的，心境是焦灼、无助的。但他们尽力向上攀爬着，企图抓到救命的树枝或石楞。

他把自己的艺术视野投向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展示其内心深处的感情活动来再现人物的命运。

茨威格笔下的主人公大都以平静而忧郁的面目出现在读者面前，每个读者想象出来的外形尽可不同，但感受到人物的内心和精神世界却是共同的。

如他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和《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里的主人公，一个读起来美丽而虚幻，一个看上去高贵而娴静，但你却无法从小说中把握她们具体的面貌特征和体态服饰，只能从她们共同具有的仁爱、同情和自我牺牲精神中用想象在头脑中塑造出一个形象来，而这一点正是茨威格小说创作的一个显著特征。

传统现实主义小说常用的一个手法就是用悬念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通过几个平行的或交错的故事情节线索推进发展到一定焦点时（故事高潮将至之时或人物行动与命运即将发生突变之时），作家对某一情节线索故意切断，造成情节线索的中断空白而形成阅读接受期待心理，即是这种小说艺术的悬念效果。

这种悬念是局部情节式的，大都能在后面情节线索的接续中得到解释。而茨威格小说的悬念结构却是通篇全局式的，产生于其小说创作的总体构想中，任何删节性、跳跃性的阅读都是行不通的。

这种创作手法在茨威格看来是出于“一种个人的恶习”，所以，为了让小说保持这种高涨不衰，他在小说开头总是给读者设计一个谜，如《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小说家R度假回来发现了一封笔体陌生的信，信的开头称呼：“你，和我素昧平生的你！”使他惊讶万分，小说写道：“这是称呼他呢？还是指的一位臆想的主人公呢？突然他的好奇心大发，开始读下去”。

不要说小说家R了，读者读到这里也大有不眠不休、一气呵成的决心和勇气。而小说随后的叙述更是丝丝入扣，环环相生，把陌生女人从13岁到将近30岁短短一生的心路历程、情感纠葛呈现在读者面前。

谜在开头，谜底在陌生女人每一行幽怨的倾诉中，在其整部作品的字里行间。这种贯穿头尾的悬念艺术正体现了茨威格艺术创作的非凡魅力。

细腻的女性心理描写

茨威格在他的笔下塑造了众多的人物，最多的还是女性角色。单是从作品的标题上，就可以得知此类题材在数量上占有绝对多数。

如《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家庭女教师》《女人和大地》《女仆勒波雷拉》《既相同又不相同的两姐妹》等等。茨威格的小说对于女性心理往往有着许多出人意料的把握。

在《一个女人一生的二十四小时》中，那个娴静高雅的英籍老妇人C太太，在她貌似平静的外表下，原来有着那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感情经历。要不是在一个特殊的情景之下，她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将其吐露。茨威格巧妙地运用了心理分析方法，让读者看到了人的灵魂深处激情的涌动，作者在发掘人物内心、刻画人物命运的同时，充满了同情，这是作品扣人心扉、引起共鸣的主要原因。

当我第一次读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开篇那句“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这句话时，似乎有种强大的力量引领我不得不继续读下去，这让我想起了杜拉斯《情人》中那句脍炙人口的开头“与您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您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这样的开头，只有懂得女性心理的大师才能写得出来。

茨威格运用他最擅长的心理描写手法，深入到女性人物的内心世界，去烛幽洞微，发掘人物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让我们发现她们不曾示人的一面。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我”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与十多年前的崇拜偶像相遇，并且再次投怀送抱，外加他们共同的孩子突然病死等一系列突发事件，“我”同样不会写那“来信”的。真挚的柔情和惊人坦率合二为一，把她的性格、憧憬、忧伤、敏感之类的极细微处，亦即她丰富的精神世界，都合乎逻辑地提示出来。其中很多关于心灵隐秘处的分析没有流于表面化或一般化，作家着力揭示最深邃和最朦胧的意识活动。举例说，在她和他第一次幽会的晚上，她竟以极大的自控力抑制了一个少女初次委身于某个男人时那种本能的羞怯与踌躇，或者说，她巧妙地掩饰了她钟情于他的秘密，因为她不愿让他感到自己因引诱玩弄了一个处女而有所自责，而她早凭直觉和对于他的暗中观察摸透了他的性格：由于害怕承担责任，故而他素常喜欢交往的只不过是烟花风尘之流。类似对这样极其委婉周密的心理活动的揭示，真可谓入木三分了。

茨威格笔下的女性是柔情多感的，她们心中向往着美丽的爱情，但却总是阴差阳错，事与愿违。在她们的心灵中，那段瞬间发生的感情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疼痛。同样，茨威格用神来之笔，把小说中人物的痛楚，移植到了读者心中，令他们为那些虚伪的人性，唏嘘低回、历久难忘。

茨威格的情感故事中，深含着人类永恒的、含蓄的、高贵的情愫。他描写的女人，都有着一份善良的心地，执著的追求。她们一心仰慕的，是心中认定的高尚的东西，她们愿意用一生的痴情去守护心中的偶像。哪怕那偶像是冷漠的、半真半假甚至是虚伪的。茨威格笔下的女性就是这样可爱、可怜，有着不可思议的痴迷。这些女性总是被沦为“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境地。也正因其如此，她们才着抓人的魅力。

茨威格是借助于作品中的女性人物的命运，表达了他个人身处乱世，理想主义不得实现，而变得虚幻无助的茫然。

此外，茨威格的心理分析小说极富层次感，他的笔触总是步步深入到人物心灵的最深处，去触及那极为隐秘的地方。在《家庭女教师》中，茨威格用了五次“可怜的小姐”，便把一对小姐妹复杂的心理变化全过程串了起来，并且环环紧扣，令读者产生一种紧迫逼促的心理和透不过气的情绪。

她们第一次发出“可怜的小姐”的叹息，是因为她们觉得小姐行为怪异反常：“她不像原来那样严厉了……”这时候，她们的心理是惶恐不安。第二次说出这句话时，小姐妹已开始慢慢接近真相的外围，她们隐约感觉到小姐和她们的堂哥恋爱了。然而这一切却使她们困惑不解：恋爱不是很美妙的吗？小姐为什么不高兴呢？她们忐忑不安而又不知不觉地感觉到正在接近一个“闪烁不定的秘密”。到了第三次发出“可怜的小姐”的叹息时，她们已带着读者突进了真相的核心：原来小姐有了奥托的孩子。与此同时，她们的感情也经历了由同情到悲伤转而狐疑的过程：“她们不再相信别人跟她们说的话，在每句话中都闻出谎言和计谋的味道”。接下来的发展出乎她们的预料，奥托的离家出走，母亲粗暴地驱逐她们心中日渐温柔可爱的小姐，使她们再发出“可怜的小姐”的感慨时，已含着绝望与愤怒了。最后一次出现这声叹息时，已经是诀别的呼声了，她们朦胧中似在悲叹自己的命运：没有了真心爱护她们，关怀她们的小姐，今后该怎么办呢？小说写道：“她们感到害怕，她们今天已经心惊胆战地向这个世界投了最初的一瞥。她们现在已经踏入的人生，使她们感到望而生畏。这个人生像座阴森森的树林，矗立在她们面前，昏暗、逼人，可是她们得去穿过这座森林”。

总之，在茨威格小说创作中，女性心理描写占有很大部分，通过这些优秀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朝代女性的痛苦与欢乐、幸福与悲哀。曾经有人评论茨威格是站立在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精华，以男人的气势描写女人的细腻的情思。我知道这一定是个女评论家说的话，对女性而言，再没有比茨威格更能打动心灵的作家了，在这里，所有的女人的痛苦不幸都可以找到她的精华版，茨威格的书是全世界女人的手绢，浸透泪水是它天生的使命。

心理现实主义与意识流

意识流通过“内心独白”方式着力表现人的内心世界，从这一点说，就与茨威格的心理现实主义有了惊人的相似之处：它们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影响，都注重心灵的体验与刻画，都擅长描写人的潜意识、异变心理，揭示人物心理深处的隐秘。但同时它们又有着极大的差异，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意识流作家完全打破时空界限，让各种成分、各种内容呈现不规则状态的流动。可以说，根本无情节轨迹可寻。而茨威格的心理现实主义虽然也把笔触深入人的内心世界，表现他们的内心生活，但他的立足点却是现实主义的，他的目的是通过刻画人们精神领域的渴求与冲突，展示社会生活逼真而完整的艺术画卷，并且为了在到这两者的统一，茨威格采用了一种框架式的小说结构，精心设计了两个主人公。他让其中之一扮演着叙述者的角色，他是作品真正的主角，读者受到震撼的也是他的心灵激荡。另外一个扮演着解说者的角色，他是贯穿于作品主人公与读者之间的纽带，由他设计谜面，最后揭开谜底。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既可以心情呈现主人公内心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让读者探幽发微，如入无人之境；又可以打破时空界限，随时收放自如，井然有序。

如《心灵的焦灼》，全篇围绕着两条线索展开叙述，一个是霍夫米勒上尉的兵营生活，一个是他对埃迪特的同情与照拂。情节便在这两条线索引出 的两个场景的交替中向前发展，而上尉心灵由同情、激情到彷徨、焦灼的过程就穿插在情节发展中。这样写的好处就在于既有紧张的故事情节，又有扣人心弦的灵魂剖白，两者相得益彰，共同赋予读者强烈的审美感受。因此，与意识流的无情节轨迹可寻相比，茨威格小说情节紧凑，脉络清晰，符合逻辑进程，心绪的流动也呈现出清晰的轨迹，这是他小说创作的一大显著特征。

其次，在表现人物的内心情感时，茨威格摒弃了意识流作家常用的“内心独白”方式，而是突出了蕴丰富于瞬间的创作手法。意识流动的轨迹，也不是意识流手法中的跳跃性流动，而是突出了那种瞬间的丰富性。在他看来，生活中的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绚丽多彩的稍纵即逝的瞬间，而这种瞬间又常常是下意识的活动，因此常常被人忽略。但它却往往是人们心灵世界日积月累的沉淀，是人们内心深处最最渴求的欲念的闪现。在这特定的瞬间，“人物心灵的窗户完全敞开，内心的奥秘都显露无遗”。因此，茨威格认为充满戏剧性和与命运攸关的时刻在个人的一生中是难得有的，它往往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基于这种认识，茨威格着力捕捉人物那最富有孕育性和生发性的瞬间，用凝炼的白描将其精确完美地表现出来。在他的小说中，“那一时刻”“那一秒”“那一瞬间”随处可见。

如他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一口气用了二十几个“那一时刻”“那一秒”，把陌生女人无可抑制的潜意识暗藏的情欲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使她那离奇的经历变得可亲可信，读后令人产生强烈的共鸣。再如他描写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里那个年轻的赌徒，一旦赢了钱，在“那一秒钟里，他的脸突然容光焕发，变得年轻，平滑润泽，不见皱纹，眼睛开始有了神采……”，而在输钱的“那一瞬间”“两只手作出一个分外惊人的动作，它们猛然跳向半空，仿佛要抓住一件看不见的东西，随即跌落下来，落时全不用劲，只凭本身重量，力尽气绝地掉在桌上……”这段精彩的描述形象地表现出了年轻赌徒瞬间的喜怒哀乐和意识深处不可救药的嗜赌如命，同时也暗示了他悲剧性的结局。可见瞬间的容量是多么巨大！

正是借助这种蘊丰富于瞬间的创作手法，茨威格才能成功地展现他笔下人物狂暴激烈的内心活动、变幻莫测的情绪纠葛，波澜迭起的感情变化和深刻尖锐的精神矛盾，才能将人物的心理活动与他的生活经历结合在一起，使心理时空达到和谐的统一，从而产生一种立体的美。可以说，这一点既是其创作手法的显著特征，又是其心理现实主义的创举和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