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一篇文章看懂日本浮世绘

▲ 《神奈川冲浪里》为《富岳三十六景》系列的第一幅作品，亦是葛饰北斋的代表性杰作。

全情投入于当下一刻，

全神贯注地静观月色、雪色、春樱与秋枫。

——浅井了意《浮世物语》，约1665年

提起葛饰北斋，你可能首先会想到《神奈川冲浪里》。本来，近期湖北省博物馆有一场关于葛饰北斋的展览，“他的画作丰富地展现出其祖国的人情世态”，非常值得一看。但是因为疫情，博物馆暂时闭馆，开放时间未定。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日本捐助物资时“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标语也给处于困境中的人们带来了力量与感动。无论国籍，希望病毒消散，大地早日迎来春暖花开，是人类共同的愿景。

01

浮世绘是啥？

葛饰北斋非常高产，一生画了大概三万张画。他是浮世绘的大师，要了解他的画作，首先要知道浮世绘是什么。在佛教思想中，“浮世”一词意蕴消极，表现了生命的短促，以及无常无定的人世之脆弱与悲哀。

▲ 《五百罗汉寺荣螺堂》中每个人物形象均饱含动感，姿势富有表现力。

然而到了江户时代（1603—1868），这个词逐渐带上积极的色彩，既承认生命的短暂易逝，又凸显了享受尘世之乐的渴望，体现了一种享乐主义的人生观。

“绘”为“图像”之意，因此“浮世绘”一词即指“浮沉之世的图像”，而其所指代的艺术风潮便表达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处世心态，体现了无忧无虑、追求娱乐享受的全新生活哲学。

在江户，剧院聚集的地区与花街吉原——四面环绕着围墙的封闭街区，汇集了茶馆、饭馆、澡堂以及烟花女子所居的青楼——便集中体现了上述社会风尚的变迁。这些地区为浮世绘画师所青睐，他们热衷于描绘歌舞伎演员、娼妓以及花魁，其作品可分为“美人画”“春画”等门类。

▲ 《深川万年桥下》。万年桥横跨于江户隅田川的支流小名木川上，桥上行人熙熙攘攘，有的人在专心赶路，有的人正驻足观赏桥下船行。

浮世绘是一种集体创作的艺术，由画师、雕版师与刷版师协同完成，出版商负责协调这三者的工作。每一枚浮世绘的印制，都是共同劳动的融汇结晶。

浮世绘原图由画师以画笔及中国墨在极薄的纸张上勾勒而成。雕版师则将原图附在涂有胶水的木板上（所用木材以樱木为上，取其木质坚硬、纤维致密，易于刻制优质印版）。因原图质地透明，雕版师可清晰地分辨出其中最细微的笔画。

▲ 《柳桥遇雨》表现了桥上行人突遇骤雨的情形。画面右侧的两个人正在撑开雨伞，中间的几位男性以衣蔽雨。背景描绘了几艘小船与一座桥拱高耸的小桥。画中主要人物的姿态流露出葛饰北斋作品中常见的幽默情趣。

原图平整地贴附于木板上后，雕版师便开始雕刻，以刻刀挑出线条，用凿子凿出凹面。雕刻完成后，雕版师在印版上刷墨，并在透明薄纸上印出墨线图案，画师会在此图上做出记号以标记画面各部位将使用的颜色，雕版师将为每一种颜色制作一块色版。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刷版师则根据用色记号为每块色版的特定部位刷上颜料，然后将已经印有墨线的绘纸依次铺在每块色版上压印上色。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刷版师可根据画师的要求，印出微妙的渐变色彩或其他效果。

02

巅峰之作：三十六面富士山

19世纪30年代初，葛饰北斋出版了《富岳三十六景》系列，在浮世绘艺术中掀起了颠覆性的新风潮。

▲ 《砾川雪旦》中，数名游客聚集在某家旅舍的露台上，其中一名女子指向富士山，一名侍女则为他们送来一些吃食。

他不仅一反日本艺术偏重虚构景象的传统，成为第一位以现实风景为主题的日本画家，还革新性地在其画作中使用了透视法等西方的绘画技巧。

葛饰北斋由此形成了一种描绘自然的全新手法，受到其同胞及西方人的推崇。在《富岳三十六景》系列中，葛饰北斋以逼真写实或饱含精神灵性的笔触，描绘了从不同地点、不同季节及不同角度眺望的富士山——日本人心目中的圣山。

▲ 《御厩川岸所见两国桥夕景》巧妙地糅合了东西方的风格元素：画面下半部分呈现出明显的透视景深，与上半部分的平铺色块互为反衬，凸显了脆弱虚浮的人间俗世与人转过身去，与船家一同向富士山的方向眺望。

《富岳三十六景》系列的第一幅作品是《神奈川冲浪里》，也是葛饰北斋的代表作。画中描绘了颠簸于浪间的三叶扁舟，一阵滔天巨浪翻卷着龙爪一般的浪花，就要朝着小船一倾而下。小船别无选择，只能顺流而动：前景中的小船随着浪头上冲，其后的第二只小船则被推下浪尾。

而在远景之中，白雪覆盖的富士山岿然不动，与前景的波涛汹涌形成鲜明对比。这幅浮世绘既阐释了尘世生涯无常无定、转瞬即逝的佛教之理，又蕴含着自然之力非人类所能驾驭的神道教色彩。

▲ 《凯风快晴》描绘了初升旭日之下泛着红色的富士山。

《凯风快晴》描绘了初升旭日之下泛着红色的富士山。这幅画以简净明快的画面而引人注目，富士山在画中占据前景位置，是统领构图的唯一主角。背景的蓝天及一道道白色横云鲜明地衬托出红色的富士山。

《山下白雨》具有与《凯风快晴》相似的构图，然而在立体感与透视上却更胜一筹。这幅画在不同层次上依次描绘了时而被薄雾所蔽的浮云、森林以及富有起伏、肌理鲜明的富士山。前景的浓浓乌云被与峻直利落的山脊线条。山峰上散布着一道道白雪，山脚则铺展着点点树木。

▲ 《山下白雨》在不同层次上依次描绘了时而被薄雾所蔽的浮云、森林以及富有起伏、肌理鲜明的富士山。

与简化造型相呼应的是节制的用色风格，以红、蓝、绿、白为主。一道之字形的凌厉闪电划过画面，富士山以无动于衷的姿态君临一切，备显崇高，神性超然。

03

影响有多深？

1848年，葛饰北斋在《画本彩色通》得意地自夸道：“吾经年研习不同画派，个中奥秘皆已洞穿，精粹之处无一不取。”

▲ 《总州铫子》为《千绘之海》系列的代表作，与《富岳三十六景》系列的《神奈川冲浪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富岳三十六景》之后，葛饰北斋陆续出版了多个表现日本各地风景的浮世绘系列，包括富有异域情调的《琉球八景》、表现讨海生涯的《千绘之海》、汇集了众多奇作的瀑布系列以及河流与桥梁系列。

这些作品或为实景，或是来自文学描写，或是源自画家本人的无限想象力。此外，他还以花卉与鸟类为主题，分别绘制了一个大幅的横向系列及一个竖向系列。他以全新的手法捕捉自然风物之美，展现出的艺术魅力让印象派画家为之倾倒。

▲ 《行业之图》展示了都市及沿海民众的各路生计。左侧图中描绘了造船木匠、木刻师、篾匠、煤球工与游贩，而右侧图则绘有海女与渔夫。

葛饰北斋自1812年起绘制《北斋漫画》，本来是作为绘画教材。然而随着各分册的陆续出版（全套共15册，1814年至1820年间出版了10册），这一系列逐渐变成了一部不可思议的百科全书，呈现了日本的自然、文化以及画家想象世界的内容，展露了葛饰北斋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与疯狂的想象力。

《北斋漫画》中，现实与幻想交错，植物、动物、美景、物品及人物与传奇英雄、怪物、幽灵纷然共处。洋溢着令人惊叹的活力，展示了葛饰北斋风格多样的高超画技：他能够以各种画风描绘各种对象，令观者捧腹、沉思或凝神细视。

▲ 《小幡小平次》描绘了一名演员的幽灵，他被妻子及其情夫所谋害。他从冥界回来纠缠施害者，正越过蚊帐观察他们，咧嘴露出古怪的笑容。

葛饰北斋的画广受好评，完美地融合了亚洲与欧洲的绘画技法，既征服了这两块大陆的公众与艺术家，亦掀起了一场风景画艺术的革新潮流。

在日本，另一位浮世绘大师歌川广重（1797—1858）便在其抒情风格的风景画创作中吸收了较其年长的葛饰北斋的技法，此外更于1858年出版了《富士三十六景》系列，以向后者致敬。其中的《骏河萨夕之海上》明显带有《神奈川冲浪里》的痕迹，呈现出相同的激昂气势。

▲ 歌川广重的画作《骏河萨夕之海上》，受葛饰北斋影响很深。

在法国，印象派画家——其领军人物为莫奈，他近乎顽固地一再描绘草垛、教堂等相同题材——尤为积极地模仿葛饰北斋。

这位日本画家的影响遍及所有的艺术门类。卡米耶·克劳岱尔于1897年雕刻了《海浪》，这件以大理石及缟玛瑙为材质的卓异之作表现了一个将要把三个女子卷噬而去的巨浪。而克劳德·德彪西则从《神奈川冲浪里》中汲取灵感，于1905年创作出了交响组乐《大海》，以跌宕起伏的音乐表现了澎湃的海潮，并以咆哮的暴风雨结束全篇乐章。

▲ 《上野国佐野船桥古图》。风景平缓起伏，曲线是其主要特征，渡桥更在其中勾勒出一个明显的弯角，而白雪为这一切增添了柔和的点缀。

从更广泛的角度来说，葛饰北斋揭开了日本美学这一全新篇章，对19世纪下半叶的绘画及装饰艺术均带来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