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一）

晚饭后，他和她悠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剧很精彩，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回响着电视剧的声音。

突然，他转过头来，问她：“老婆，你说什么？”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没说什么啊！”

他诧异：“你刚才不是对我说了一句什么吗？”

她白了他一眼：“你见鬼啊？我什么也没说啊！”

他满腹狐疑，回过头来，继续看电视。

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回响着电视剧的声音。

突然，她转过头来，问他：“老公，你说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没说什么啊！”

她诧异：“你刚才不是对我说了一句什么吗？”

他白了她一眼：“你见鬼啊？我什么也没说啊！”

她满腹狐疑，回过头来，继续看电视。

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回响着电视剧的声音。

（二）

稍后，他们同时转过头来，大眼望小眼，小眼瞪大眼。

接着，他们同时站起来，东张西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老婆，你刚才真的听到我说话了？”

她：“真的！难道你刚才没对我说话吗？”

他：“没有！可我确实听到你说话了！”

她：“没有！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他们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同时说道：“难道真的见鬼了？”

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回响着他们紧张的呼吸声。

忽然，本来明亮的客厅，霎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她“啊——”的一声，跌入他的怀里，身子在瑟瑟发抖，呼吸在微微颤抖。

他大声地说道：“没事，不要怕，应该是停电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脑海，一种莫名的不安蔓延全身。

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回响着他们急促的喘息声。

（三）

须臾，他轻轻地推开她，说道：“不要怕，我看看是不是停电了……”

这时，他和她同时“啊——”地叫道：“来电啦！”只见刚才熄屏的电视机又打开了。

他放下心来，说道：“你看，只是停电而已！”

“不对！”她的声音充满恐惧，“为什么只有电视机来电，这些灯都没有亮呢？刚才都是亮着的啊？！”

是的， “停电”之前，客厅里的几盏灯都是亮着的。

他满腹疑团，故作镇定地说道：“可能是灯丝烧坏了，我去看看……老婆，老婆，你在哪……”

此刻，他才发现，刚才还在怀里的她，竟然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他大声喊道：“老婆，你在哪里？不要躲啊！快出来啊……”

他靠着电视机发出的散光，找遍了整个客厅，也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整个客厅很安静，只回响着他的“怦怦”的心跳声。

（四）

万籁俱寂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响起：“老公，我在这呢！”

他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她竟然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上。

原来，她已经被“吸进”电视机里面了。

电视屏幕上的她，仿佛正在国外旅游。

电视画面闪过，他看到了海滩，榴莲，清真寺，双子塔……

他刚要说话，却看到画面中突然冲出来几个蒙面人，还有一架飞机在他们身后。

蒙面人强行把她抓住，抬起，向身后的飞机急速跑去。

她一直在拼命挣扎，声嘶力竭：“老公，快来救我……”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扔进了飞机。

在机舱关闭的一刹那，他隐约看到飞机上还有很多乘客，一个一个都被五花大绑，鬼哭狼嚎。

接着，飞机起飞了。

然后，屏幕变成黑屏，电视机也断电了。客厅再度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他亲眼目睹她被绑架走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抱着电视机，嚎啕大哭：“老婆，你快出来啊！我该怎么救你？”

（五）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应该马上报警。

他焦急地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却发现手机竟然没电了。

他慌乱中摸到了桌子上的电话，却发现电话线居然断了。

正在他心急火燎又束手无策之际，“轰——”，一声巨大的响声把他吓得跌倒在地上。

电视机竟然爆炸了！

这时，忽地又来电了，客厅又重回光明。

电视机已经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他举目四望，却没有发现她回来。

他瘫痪在地上，捧起电视机的残骸，悲痛欲绝：“老婆，你在哪里……”

（六）

“起来，叫什么叫……”

她睡眠正香，却被他的哭喊给弄醒了。

她坐起来，生气地推搡他，厉声地质问他。

他在迷糊中睁开双眼，看到她还在，惊醒，坐起，一把将她抱住。

他哭得更大声了：“老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她一愣，旋即就意识到了，肯定是他刚才做了个恶梦，梦中，她不见了。

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呼吸困难。

听着他的哭声，她也悄然落泪。

原来，他是如此地在乎她，如此地担心失去她。

她慢慢地推开了他，一边擦拭他的泪水，一边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你到底做什么梦啦，把你吓成这样了？”

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刚才的那个恶梦：

“晚饭后，我和你悠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剧很精彩……”

（七）

“老公，快来救我……”

他猛地惊醒，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枕头。

她五花大绑的惨象，如在眼前。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犹在耳边。

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他知道，他刚才做了一场梦中梦，现在，他才是真正醒过来了。

他很开心，因为，在梦里，他终于见到她。

他很难过，因为，在梦里，他才能见到她。

他打开手机，想看一下时间。

手机屏幕上显示：1点20分，3月8日，2020年。

手机的屏保是她的照片，他默默地注视着，良久，良久。

他的眼里充满哀伤，他的心里写满思念。

他仍然紧紧地抱着那个枕头。

那是她睡过的枕头，他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抱着。

抱着它，就像抱着她。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6年。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又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他在喃喃自语：

“6年了，老婆，你究竟在哪里？你还会回来吗？我好想你……”

（八）

他打开手机，开始给她发微信。

“亲爱的，你离开我已经6年了，我离开你也已经6年了。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我每天都在渴望着，我能收到你的回信，你能告诉我说，你要回来了……”

“亲爱的，昨天晚上我又喝酒了。不要担心，我喝得不多，但最后还是吐了。你也知道我不善喝酒的。也许这6年来喝得太多，已经伤胃了。你快回来吧，快回来骂骂我，甚至打我一顿，警告我不许再喝酒了……”

“亲爱的，我多想再和你一起去逛逛超市，买买东西，看看电视，听听音乐，炒点小菜，喝点小酒，美餐一顿。有空再拌拌嘴，吵吵架。你快回来和我吵架吧，从此以后我都让着你，每次吵架都让你赢好吗……”

“亲爱的，前不久，我又一次飞去马来西亚。我按照你那时候发给我的照片，参观你参观过的地方，住宿你住宿过的旅馆，尝试你尝试过的美食，在同样的地方自拍和你同样的照片。多么希望，时光倒流6年前，我能和你一起去马来西亚旅游。那么，无论此时你身在何方，我都能陪在你的身边……”

“亲爱的，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慢慢变老；我们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孩子长大后我们一起退休；退休后我们一起环游世界。可是，我们现在连孩子都还没有，你怎么就违背誓言了呢？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苟活世间呢？余生漫漫，你却不在，我该如何度过……”

“亲爱的，有人说，若干年后，你们都会回来的。飞机是安全的，油箱是满的，咖啡还是热的，而你，还是我的。我们依然年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连续给她发了六条微信。他知道，这些微信，永远也不会有回复的，就像马航MH370的飞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天亮了，春天的朝阳洒进他的房间，温暖而怡人 ，可他，却已经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