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1644年)二月,总兵官周遇吉死了,宁武被屠城。
李自成并不知道,周遇吉之死,意味着挡在京师前的最后一堵墙崩塌了。他所担心的是,随后再攻打的重镇,是不是也会如宁武一样,冒出更多的周遇吉。
显然,李自成高估了其他明朝总兵官的觉悟。就在他与众将领决定先撤军回陕、来年再战的时候,一封密信到了。随后李自成改变主意,继续举兵东进。
这封密信改变了李自成的命运,更使明王朝陷入万劫不复。
所谓密信,其实就是降表。
写信人叫姜瓖,时任大同总兵官。
要投降总要有投名状,自然就是把大同拱手送给李自成。但是,姜瓖面前有一个最大的障碍。什么障碍?是一个人——卫景瑗。
卫景瑗,字仲玉,韩城人。明朝天启五年进士,崇祯四年曾弹劾首辅周延儒。崇祯十五年春天,升职右佥都御史、大同巡抚。
周遇吉在宁武孤军奋战时,卫景瑗力主发兵救援,姜瓖却置之不理。那时,姜瓖已决定投降李自成了,“潜使纳款而还”,悄悄派人与李自成联系,收了钱款返回。等到宁武之战结束,再次写密信表明投降的决心。
卫景瑗还蒙在鼓里,闻讯周遇吉战死、李自成大军越过雁门,攻占了朔州,正向大同杀来,就把姜瓖请入府中歃血为盟,相约与李自成决战,以死殉国。
卫景瑗铁了心要死守大同,最难受的是姜瓖。毕竟降表已送出,到时候大顺军来到,卫景瑗弄一堆炮火侍候就说不清了。
投降成功的关键是除掉卫景瑗。姜瓖思谋再三决定使用反间计,派心腹四处放风:“卫巡抚本是秦人,和李自成是老乡,计划和大顺军里应外合攻占大同。”
明朝在大同的宗藩是代王朱传齌(jì),正尽散家财,购买军需,招兵买马,准备与李自成大干一场。听到这个传言,就不再召见卫景瑗。同时,朱传齌的儿子永庆王在无意中射杀了卫景瑗的仆人,加之卫景瑗当时足部有疾,很长时间不能出府活动。
巧事都赶到了一起,大错终于铸成。卫景瑗被架空,“兵事,瓖主之”,所有的军事活动,全部由姜瓖说了算。
要论投降最好的伙伴非亲兄弟莫属。与姜瓖共同投降的,还有他的哥哥姜瑄。
姜瑄曾是昌平总兵官,在明亡前清军最后一次入关中,因为毫无作为被追究责任关进监狱,后来被释放,他就投奔了姜瓖。自投奔之初,他就是一个坚定的投降派,认为大明气数已尽,只有投降李自成才有出路。
兄弟俩商量一番,担心部下不跟从他们投降,想到了用加发饷银来收买人心。但手里没钱怎么办?只好向代王朱传齌要了。理由是加发饷银可鼓励守城将士士气。朱传齌自然相信,掏出大把银子,并且派出各位郡王分守城门,姜瓖又在每门派出200名士卒协助守城。
姜瓖的这波操作,可谓用心良苦,先通过反间计架空投降的最大障碍卫景瑗,自己独掌了大权,又从代王手里骗来大把银子散发给士卒,让士卒甘心为自己卖命……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投降那一天的到来。崇祯十七年三月,大顺军兵临城下。姜瓖按约定射杀了守城的永庆王,开门迎闯王入城。
卫景瑗还活着,这成了姜瓖的一块心病。他派人骗卫景瑗出府,称有事相商。卫景瑗乘马出府,见街上遍布农民军才知道城已陷落,慌乱中坠落马下成了大顺军俘虏。
按照姜瓖所想,卫景瑗被绑送李自成后,一定会被杀死。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面对一个主动献城,一个诱捕被捉,李自成认为姜瓖不忠,背叛君主,令左右推下斩之。所幸手下大将张天琳力劝,姜瓖才保住了脑袋。
对于卫景瑗,李自成则要收他为己所用。没想到卫景瑗根本不买账,大咧咧地盘腿坐下,大呼崇祯皇帝,放声痛哭,只求速死。李自成见状不怒反喜,认为这是忠义之举,称卫景瑗是“忠臣”,并不杀他。
卫景瑗求死不得,突然站起身来,使劲用头撞向堂阶的石头寻死,血流满面,被大顺士兵救活,架出去养伤。路上正遇到已投降的姜瓖,就大声骂道:“反贼,与我盟誓后又背叛,神灵是不会过你的!”
卫景瑗被收押后,李自成派人请来其母劝降。相见后卫景瑗说:“母亲你已年过八旬了,应当自有打算。儿子是国之重臣,不可以不死。”话说得很明白了,母亲可以自寻出路(含蓄地劝说母亲可以殉国),自己将以死报国。
等母亲离开,卫景瑗对周围人说:“我之所以没有痛骂李自成,是想保全母亲。”由此可见,卫景瑗从内心来讲,还是想做到忠孝两全的。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六,卫景瑗路过海会寺,向南哭拜,大呼"臣失封疆,死不尽罪,愿为厉鬼以报。"随后与儿子和母亲诀别,沐浴整冠后自缢而死。
卫景瑗之死,让李自成心生敬意,一再感叹他是“忠臣”。专门腾出一间屋舍,安置他的妻儿和母亲,告诫部下不要去侵犯,又拨付50两黄金,派人护送卫景瑗的灵柩回归秦地安葬。
为什么李自成见到姜瓖和卫景瑗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两个人:宋献策、顾君恩。
这两人都是李自成的谋主。大顺政权在西安建立后,宋献策、顾君恩多次劝告李自成,要改变过去好杀的形象,打造一支仁义之师,同时注意收纳明朝有名望、清廉的官员为已所用。
显然,李自成听进了这番劝告,同时也有了君临天下的感觉,因此才认为姜瓖献城是不忠之举,背叛了君主,也才一再声称卫景瑗是“忠臣”……
在民间,更多的人把李自成前后的变化归功于李岩,认为“李公子”才是李自成的最大谋主。
不过,无论哪种说法,面对守卫大同只是养病一仗没打的卫景瑗,李自成不杀他,反称其为“忠臣”,表现了他正努力由所谓的流寇向仁君的转变。
这种转变也表明李自成与嗜杀成性的张献忠有所不同。如果不是进京后,一再犯下战略、军事上的错误,李自成不会成为紫禁城中的匆匆过客。
参考文献:《明史》、《明史记事本末》、《明季北略》,感兴趣者可以详细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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