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季羡林：98年人生阅历与智慧，凝练成一门“自在哲学”

最早了解到季羡林先生，是看到他在《清华园日记》里的日记片段，当时完全被震撼到了，这里摘录几段：

我冒雨到图书馆看报，我的稿子还没登出，妈的。

早晨只是上班，坐得腚都痛了。

以前我老觉得学生生活的高贵，尤其是入了清华，简直有腚上长尾巴的神气。

学生时代的季羡林一点都没有“正襟危坐”的大师模样，而像身边的青年人一样，也会发发牢骚，吐嘈生活里的不如意。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收录收录编辑日记的过程中，季老坚持对年轻时的戏谑之语不做任何修订，而是完全如实呈现，这种坦荡荡的君子气度令人心生敬意。

季羡林自在洒脱的人生气度，主要来自于他丰厚的人生积淀和不断的思考。

在98年的人生中，季羡林经历历过贫困和战乱，也曾远赴海外留学，尝尽了人生滋味。他在佛学、语言学等领域建树颇多，还精通12门语言，其中有现今世界古语言中难度最高的吐火罗文。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文学作者，但其散文和杂文自成一派，擅长用平实的语言表达凝练的人生哲理。

《一生自在》一书集结了季羡林关于“自在哲学”的数十篇短文，主要分为读书写作、处世智慧、个人经历等几个方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读季羡林的文章，如同听一位长者的絮语。我们也可以从他的文字中，获取自在独行的勇气。

01 坐拥书城的人：“天下第一好事，仍是读书”

季羡林对书的感情可以用“痴”来形容，他极喜藏书，家中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书，来做客的人看到都惊讶不已。甚至有人提出，万一地震的话，书倒下来可能会挡住求生的道路。在特殊年代，他还因为藏书受到牵连，但季羡林对藏书的爱好始终如一。

之所以如此爱书，一方面是因为从事研究之必须，需要查阅大量的典籍、文献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买书、收藏能够带来的强烈幸福感。

季羡林爱藏书，更嗜读书，他的经典名句是“天下第一好事，仍是读书”。

书籍作为保存人类智慧成果的形式之一，读书可以让我们汲取前人的智慧，丰富我们的知识体系，这种“好处”是其他形式无法取代的。

在书目选择上，除了专业领域的书籍外，季羡林还对“闲书”十分偏爱。据说他在中小学时，经常偷偷地在课桌底下看书，就这样看完了《水浒传》《金瓶梅》《三侠五义》等书籍。

季羡林在大学期间所写的日记中，“读书”两个字出现的频率非常高。日记常有“早晨读书，晚上读书”，“天气仍热，徘徊四院与图书馆之间，不能安心坐下来读书”，“踏不下心来读书”等语，“读书”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之中。

在《一生自在》中，季羡林列出了自己的推荐书单，其中包括《史记》《红楼梦》《儒林外史》《世说新语》等史书、小说类，以及李白、杜甫、陶渊明、李煜、纳兰性德的诗词，都是可以反复阅读、咀嚼的经典之作。

02 洋翰林的求学路：留德十年，唯靠“勤奋”与“守拙”

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留洋”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在千年科举制度的遗留影响下，人们把读大学等同于进士，出国留学则成了“洋翰林”，能够到海外大学见见世面镀个金，对于家族来说也是光耀门楣之事。

钱钟书先生的小说《围城》中，主角方鸿渐在岳父的资助下到欧洲留学，但在欧洲的4年时间里，不仅换了3所大学，学业上也是一无所成，最后不得不买了一个“克莱登大学”的博士文凭糊弄了事。

季羡林也被这股“留学热”影响，无奈家中经济条件并不允许。从清华大学毕业之后，他先是到了省立济南高中做国文教员，短短1年之后，得益于清华大学与德国学术交换处的交换留学生合约，季羡林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留学机会，前往德国哥廷根学习。

按照原计划，季羡林只需要在德国学习两年，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一待就是十年。他的留洋经历和方鸿渐截然不同，每天来往于寄宿家庭和研究所之间，时间几乎全部被学习所占据。

韩愈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季羡林这种勤奋的态度一直延续了一生，季羡林的一位弟子曾经感慨道：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但是，像他那样，几十年下来，天天早晨四五点就起床，接着就忙着写作、阅读，天天如此，实在是太难了。谁能像他那样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勤奋治学，谁就能成功，我敢打包票。”

留学期间，季羡林的“守拙”“肯下笨功夫”也是一大亮点。为了满足申请读博的资格，他必须在主修的梵文和巴利文之外，增加两个副系专业。通常情况下，中国留学生都会选择汉学，因为这样比较容易通过。季羡林却不肯走这条捷径，而是选择了英国语言学和斯拉夫文，后来又学了俄语。他精通12门语言的根基也是从这时开始打下的。

季羡林曾经总结过一个“成功公式”：成功 = 天资 +机遇 +勤奋。其中天资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而机遇往往可遇不可求，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季羡林用一生的时间来证明这个公式，他抓住了公派留学的机会，并且用鲜有人能及的勤奋让自己成为一代大师。

03 自在自知自省：不完满才是人生

即便已经是业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季羡林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心态。真正触动他的，是人们对于他所研究的“冷门学科”的兴趣，是在学术上的交流与探讨，能够带给人真正的启发和意义。

看到过一个小故事，季羡林在一场讲座开始之前，因为天气下雨，他担心因为自己的“魅力”不够，大的教室坐不满，于是想要更换间小一点的教室。可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来听讲座的学生不仅坐满了教室，连教室后面、门口都挤满了人，季羡林十分感动。

季羡林常常说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对于外界给他的各种名头，他一概淡然处之，大有“无故加之而不喜，猝然临之而不惊”的做派。

在晚年时，面对“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等盛誉，季羡林选择了“三辞桂冠”。他说：“三顶桂冠一摘，换了我一个自由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

已是望九之年时，他仍然有少年般的澄澈与通透，用幽默的态度对待人生的波澜，这是一种活得“明白”的境界。

他的日常生活在书斋、校园之间，看上去和身边那些清癯朴素的老人家没有太大分别。无怪乎，在坊间有他被错认为校工，长时间帮忙学生看行李的故事。

关于无处不在的压力，季羡林也有应对之策。面对天灾人祸等无法预测的外部压力，最需要的是泰然处之的心境。而那些来自于自己内心的压力，则要用“三不主义”中“不嘀咕”来进行排解。

对于生与死的问题，他用道家学说里的“万物方死方生”，将死与生辩证关联起来；用印度佛教中“死亡与时间”一体的理论，来阐释“人生始终”的终极命题。即使最终死神降临，也要“含笑挥手，向人间说一声'拜拜'。”

人生哪得完满，只有在知足知不足、有为有不为之间，方能领悟命运之真谛。

“午静携侣寻野菜，黄昏抱猫向夕阳，自在逍遥万事休。”

季羡林的“自在”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在无数的磕磕绊绊中总结出的生活经验。他对自我的深刻剖析和认知，是始终清醒的，也从未停止过学习和独立思考。这一门“自在哲学”，也值得我们反复思量与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