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止于智者。
那种不知真相,在无意之中以讹传讹、人云亦云者,尚可以理解。
那种明知真相,却要故意颠倒黑白、恶意抹黑事实者,其心可诛。
曾经读过一本讲述明朝时期五十三个倭寇攻打南京的“传奇故事”的书,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内容却让人目瞪口呆。
它里面讲的是:五十三个倭寇流劫了浙、皖、苏三省,攻掠州县二十余处,杀死杀伤军民人等四千有余,甚至进犯明朝留都南京,最后在太湖附近遭到全盘剿杀。
这个故事并非完全杜撰,在《明世宗实录》卷424和卷425,以及《明史》,都可以查得到其相关线索和影子。
真实的事情经过是这样: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四千余倭寇进犯嘉兴,俞大猷率军邀击,“共擒斩首功凡一千九百八十人”;残寇逃到苏州府陆泾坝,又被永顺官舍彭翼南等土兵“斩首二百七十有奇”;剩余残寇拼死夺船出海,又被我大明舟师“斩首一百三十有奇”;余下残寇在马迹山被“斩首九十三级”;最后倭舟被海风飘回,残倭龟缩在嘉定县民家。大明参政任环当机立断,命兵众“投火民宅爇之,贼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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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场干净漂亮胜仗。
与此同时,有一百多倭寇从浙江登陆。
从这百余名倭寇后来的表现看,他们是想到嘉兴与被歼的四千倭众会合的,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明军的执行力是如此高效、战斗力是如此惊人、杀伤力是如此恐怖——四千多人居然被杀得毛都不剩,于是“潜缚木筏,由东河夜渡”。
饶是如此,他们的行动还是被当地明军觉察,一场小规模的短刀相接过后,这伙倭寇折损过半,剩下了五十多人窜往淳安。
但是,“浙兵逼急”,仓皇失措之下,他们翻山进入安徽歙县,开始了长达八十多天的流窜生活,直至全部归阴。
可见,所谓的“五十三个倭寇流劫了浙、皖、苏三省,攻掠州县二十余处”,不过如此。
“杀死杀伤军民人等四千有余”,可能也是有的,但重点在“民”字和“伤”字。
您想想看,一群急疯了、饿疯了的亡命之徒,为了活命,为了逃生,拿着明闪闪的长刀,闯入民宅,见物就拿,见饭就吃,见人就砍。那么,他们在八十多天时间内,砍伤四千手无寸铁的平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说“明朝5万官兵拦不住日寇40人”,是故意给人造成一种这样的假象:五万全副武装的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四十个倭寇围在一个小圈子里,但这四十个倭寇个个都是长板坡六进六出的赵子龙,予取予求,把这五万军全部放倒,从而如出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事实上,这几十名倭寇在流窜过程中,根本就不敢与官兵正面相接。他们惶惶如同丧家之犬,急急胜似漏网之鱼,在窜过武进县境时,惊动了当地官兵,遂风声鹤唳,一昼夜狼奔一百八十余里,窜至浒墅关,在吴林庙前与明官兵狭路相逢,瞬间被秒二十七人,余者逃横泾前马桥,躲入一间民舍中。官军故伎重施,以火烧屋。倭寇图穷匕见,舍命冲出,最后在村庄外的禾田上一个接一个被杀,横尸于异国他乡,只剩下一缕缕阴魂,飘荡回东瀛一隅。
本文开头提到那本书里写,这五十三个倭寇曾经攻打南京。此事依据应该来自《明史》中的:“贼逐直趋南京,其酋衣红乘马张黄盖整,众犯大安德门。”
对于这一记载,我是持怀疑态度的。
为首的倭寇“衣红乘马张黄盖整”,这分明就是耀武扬威、大张旗鼓地攻打明朝要地南京的架势,与那伙惶惶不可终日、到处流窜作案的倭寇判若两个不同主体。
如果这是真的,我只能说,这五十三人太反常了,太不可理喻了。
驻守南京城的明朝官兵并不多。
成化年间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王恕在《王端毅公奏议》中提到,当时驻守南京的官军人数为8842人。
嘉靖年间的南京城守军人数肯定会有增减,但出入应该不会太大。
那么,以不足万人驻守偌大南京城,在倭寇“衣红乘马张黄盖整,众犯大安德门”的情况下,虚实未明,明朝官兵没有主动出城邀战,很可耻吗?
胡宗宪幕僚郑若在《筹海图编》之所以痛斥南京守军,主要是想扩大此事的政治影响,以唤引嘉靖帝的注意。且看他惊呼“其志讵可测耶”一句,就知道他是想说这五十三人是倭寇的侦察部队,倭国国内的倭寇有“大举入寇”之志。
后来的事实证明,郑若这个猜测并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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