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小便宜停不下来，你迟早害死自己

文章来源：《新周刊》

作者：赵皖西

2011年，白色iPhone4手机上市，大批黄牛组团抢购，果粉苦苦排队等待。/图虫创意

精致的占便宜者杀死了规则，杀死了他人的权利，最终也会杀死自己的生活。

在互联网上冲浪的时间久了，什么魔幻言论都能见识到。

前几天，一位名为@眸冷骨累的王马丁的微博大V，就因为一条关于“偷书”的微博在网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和讨论。经微博认证，该博主是兰亭乐团的主唱、词曲作者王翼昊。

在这条文末添加了#易烊千玺借书超时#话题标签的微博里，博主洋洋得意地炫耀了自己在上海戏剧学院求学期间，利用规则漏洞，多次将学校图书馆的绝版书据为己有的“英雄事迹”。

在沉浸于自己向来都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同时，王翼昊还把事件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图书馆工作人员称为“厌恶风险、反应又慢的懒惰虫”。

如此精致？/@眸冷骨累的王马丁

面对网友批评，王翼昊面不改色、不以为然，再次发表上千字的长微博，从契约精神和物价上涨的角度极力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更令人意外的是，他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心态竟然还获得了很多粉丝的支持。

“违约合同里开了价，违约人付过钱，两清，没啥可吐槽的点。”“退一步说，就算这个赔偿价格不合理，那也是甲方的问题，不是乙方的问题。”

网友言语之间大义凛然、可圈可点，完全把其他意见不同者视作了有便宜不占的大笨蛋。

国人贪小便宜，无所不用其极

古有贪图秦国土地而客死他乡的楚怀王，今有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薅羊毛军团”，“贪小便宜”向来是人之本性。

损人利己、损公肥私的事情我们见得不少，但像王翼昊这样行鸡贼之事，不夹起尾巴做人，反倒大肆宣扬的事情倒是极其少见。

今年五一期间，一则“网购18件衣服，旅游后全退货”的事件在网上引发了将近13亿的讨论。

4月25日，买家黄小姐在李先生的淘宝店购入18件价值总共4600多块的衣服， 5月5日下午，黄小姐突然以“不喜欢”为由，向卖家发起退货要求，要求将18件衣服全部退货。

李先生随后加了黄小姐微信，不料却在其朋友圈发现她早在五一期间就穿着购买的衣服和好朋友前往西藏旅游。

黄小姐西藏旅拍图片。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黄小姐表示“衣服买了肯定要试穿的，你买衣服你不试吗？”。

网上买来的衣服，试穿之后不合适想要退货，本无可厚非，但穿着不喜欢的衣服旅游拍照，也真是难为了黄小姐。

个体的贪小便宜行为或许还不足以唤起广大网友的警惕之心，但上个月初新鲜出炉的一起群体无意识作恶行径却令人胆寒。

上个月初，一名淘宝卖家因为操作失误，将原本26元4500克的脐橙标注成26元4500斤，被B站博主“路人A-”带领一万粉丝疯狂下单，一夜之间损失近700万元。

事后，店主在店铺首页发布公告，恳请买家们给自己留一条生路，自行申请订单退款，不要投诉店铺。

店铺声明。

但据业内人士介绍，这些羊毛党们根本不指望卖家能够正常发货，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系统和操作漏洞，让商家不得不违约，一旦商家违约，他们就能向平台投诉，投诉成功后获得卖家的一笔赔偿金。

对于羊毛党们这种“趁你病要你命”的薅羊毛行为，土味富豪总裁、生活哲学鬼才朱一旦都忍不住发视频告诫他们“羊毛少薅、赚钱有道，一旦知道，非洲警告”。

更加讽刺的是，随着事件不断发酵，反转也不约而至。有网友爆料称，果小云店铺之所以被薅羊毛，是因为它抄袭了另外一家店铺的商品信息及设定，被薅羊毛者一下子就变成了薅羊毛者，打了网友一个措手不及。

一夜之间薅走700万元的羊毛党们只是国人占小便宜迷惑行为的小小分支，互联网这面国民素质的照妖镜悄然记录着当今全民素质教育下的所有漏网之鱼。

共享单车刚诞生之时，就不断有破坏和侵占共享单车的新闻爆出，给单车加锁、重新喷漆、恶意涂黑二维码、私自装上儿童座椅……

反观这些丑闻的主角，有不少都是月入过万、开奔驰宝马的高学历人士。

共享单车要告别任人糟蹋，没有有效的约束和管理是不行的。/图虫创意

拨开虚拟世界的保护罩之后，国人对于占小便宜的热情仍然没有退却。

一些买不起贵重化妆品和没有时间化妆的女生，就会来到商场的高级化妆品专柜面前，装作想要消费的样子，让柜姐尽心尽力为自己画一个精致的整妆，妆后再甩出一句“我再看看”，逃之大吉。

在商场的食品售卖区，我们也能常常见到环绕在“试吃品”区域的“用餐者”。

这些“小确幸”产业在网上有着极其广阔的生长空间，有人专门在社交网站上分享“如何在化妆品专柜试妆时不被柜姐发现”“如何用商场试吃品解决一顿午餐”的教程，不让各位囊中羞涩的贪小便宜者在“蹭妆”和“蹭饭”时被工作人员白眼以对。

2016年11月28日，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上某化妆品店，年轻的导购小姐在为顾客试妆。/图虫创意

各种各样的贪小便宜行为也成为了杀死创意和善意的致命利器。

据统计，“浙江义乌在4年间丢失了5000把公交爱心伞，上海静安区某公厕人均如厕一次要用掉免费手纸1.6米”。这些本意用来方便市民生活的公共设施，最后都悄悄落入极个别贪小便宜的小市民家中。

以上行为还只是入门级别的贪小便宜，在更高级的薅羊毛面前，我们只有叹为观止的份。

2017年，山东济南为方便市民和游客，在老城区设置了近百处泉水直饮点，但有部分市民自制取水“神器”，霸占饮水点。/图虫创意

高级薅羊毛，小心玩不转

“薅羊毛”一词源自于1999年央视春晚，白云大妈在给生产队放羊期间“薅羊毛”给黑土大爷织毛衣，后来被生产队发现，被定性为与“挖社会主义墙角”同等恶劣的“薅社会主义羊毛”行为。

于是乎，“薅羊毛”这一说法就沿袭下来，如今衍变成搜集各种金融机构及商家优惠信息，并在网络和朋友圈广泛传播的行为。

当年白云黑土淳朴的爱情笑谈，如今已成为了一项羊毛党们游走于规则边缘，攫取自身利益的网络营生。

“她呀，心眼太实，放50多只羊，薅羊毛就搁一只薅，把那只羊薅得像葛优似的，能不被发现吗？”/《昨天今天明天》

贪小便宜的心理人人都有，在法律和公序良俗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争取自己的利益，完全不会被公众指摘，但靠损害他人利益的行为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很容易遭到汹涌民意的反击。

2016年9月，阿里巴巴四名程序员在公司内部的中秋节抢月饼活动中，利用技术手段，为自己刷到了100多盒月饼，两个小时后被公司发现并开除。

去年7月份，一则“6人9元‘吃垮’海底捞”的视频又引发了网友强烈反弹。

视频中的主人公具体生动地向粉丝们传授了如何用人均不到9元的价钱，享受到一顿丰盛的海底捞下午甜点。

面对网友指责，视频中的男子特意发了一条微博视频，说自己拍视频的初衷只是为了娱乐。/@梨视频

在类似的“薅羊毛”事件中，总会有很多网友为当事人喊冤，认为他们只是合理利用了规则，凭本事赚钱，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看似尊重规则的行为，却造成了事实上的不平等。

利用黑客技术为自己刷单，造成了分配上的不平等，6人9元“吃垮”海底捞和市场商业逻辑背道而驰，这样的行为，又和我们惯于嘲讽的大爷大妈去公厕狂抽纸巾有何区别？

“贪小便宜吃大亏”，这话虽然俗套，但确实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有时候盲目地贪小便宜，反而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去年8月份，嘉兴海宁的邱师傅参加了支付宝的一项名为“相互宝”的大病互助计划，相互宝成员每个月都往相互宝里缴纳几块到十几块不等的“会费”，在遭遇重大疾病后就可向平台申请最高30万元的互助金。

今年4月份，邱师傅被诊断出患有脑肿瘤，去向相互宝提出互助金申请。

10月份，相互宝的工作人员却告诉邱师傅，他的申请没有通过审核，原因是邱先生2017年在医院诊断出高血压、类风湿关节炎等疾病，并服药治疗，不符合相互宝理赔的健康要求。

然而邱师傅表示，药是当时拿自己的医保卡给爷爷配的，就因为当时的一个“贪小便宜”举动，如今邱师傅需要独自面对数十万元的治疗费用。

切忌把自己的医保卡借给别人刷。/《1818黄金眼》

以为薅到羊毛，最后自己却变成了别人手中的羊毛，这还只能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贪小便宜把自己送到了监狱，主动搭上自己的后半生，那才真的令人叹息。

18岁的在校生小恒（化名）利用电商平台“闪电退款”的规则（会员申请退货并寄出商品后即可收到平台的退款，无需等待商品抵达平台仓库），在2018年以来的10个多月间敲诈多名商家，共计3.7万元人民币，最终小恒因诈骗罪被法院处以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

如果说互联网是国民素质的一面镜子，那么大学生一定是这条镜子生产线上的第一批质检产品。

要是这批质检产品都没有通过审核，那么谁还会放心购买这条流水线上的其他任何产品呢？

大学生最不应该成为薅羊毛的社会蝗虫。/《一起同过窗》

精致到极致，就是粗鄙

很多负面或者贬义的事情，在互联网的语境下发展，都很有可能神奇地往中性或者褒义的方向发展，“精致的利己主义”就是其中之一。

2015年，南方周末发表了一篇名为《精致的利己主义和常春藤的绵羊》的文章，文中表明国外的常春藤高校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它们和中国的名牌大学一样，培养的都是“功利”的学生。

那时的人们还怀着对于“利己主义”的天然警惕，但在几年互联网的洗礼下，利己主义已经常态化，“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成为了“利己主义者”中还算得体的小部分人。

在2017年热播的《人民的名义》中，高育良就曾信誓旦旦地说“现在的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他在剧中从公正廉明的好官沦落到人民罪人的官场生涯，或许也预示着“利己主义”的路确实不太好走。

利己主义者一旦掌握权力，后果不敢想象。/《人民的名义》

在电视剧播出的同一年，中国教育部开展了一项涵盖国内100所大学、万余名大学生的课题调查，结果显示，当代大学生普遍呈现出正直感较弱的现象。

特别是在交友问题上，大学生表现出极强的利己主义倾向，会根据对自己的有用程度来选择结交什么样的朋友。

规则构成社会的骨架，在规则的平衡下，社会得以稳定运行，所有人的利益也得以保证，而占便宜的行径则在销蚀公平的肌骨。

一小撮自以为是的“聪明人”，逼迫其他人也不得不聪明起来，规则就成了可以一跃而过、无足轻重的白线。

在很多占便宜薅羊毛的场景下，规则是缺位的，某种程度上人与人的关系回归到丛林社会，谁的口气更横、拳头更硬、脸皮更厚、力气更大，谁就能挤到队伍的前头，就能占到更多的便宜。

庞大的社会信用体系，也就是在这些时刻出现裂隙。

这有点像中国大街小巷每天都在上演的堵车现场：当第一辆车对长长的队伍感到不耐烦，开始尝试从对面的车道插队后，效仿者会接二连三地出现，直至马路被彻底堵死，所有人都寸步难行。

当高速应急车道堵塞时，损害的是真正需要紧急车道的人。/图虫创意

规则的崩坏，让一言一行都附带巨大的交易成本，终将反噬到每个人身上。

当队伍变得散乱，我们每个人也都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嘶吼、推搡，才能获得一个本应属于自己的机会。这样的生活，到底变得更省力了，还是更费力了呢？

这绝非夸大一味占便宜利己的负面意义，恰如英国诗人乔治·梅瑞狄斯所说的那样：“由于过分热爱自己，他杀死了自己。”精致的占便宜者杀死了规则，杀死了他人的权利，最终也会杀死自己的生活。

前日沈阳大楼着火，一位挡住应急车道的车主，面对其他居民的质问，反问道：“楼上着火，和我有关系吗？”

如此看来，下次再看到这类人和这类现象，除了站在道德高地上作壁上观之外，也应该全力地谴责、尽可能地阻止。

因为一切僭越规则的占便宜行为，都可能是一场波及你我的大火的先声。

[1]《穿网购服装旅游后要求退货遭卖家拒绝 该不该退货引网友热议》北京头条客户端.2019-05-11

[2]《网店错标商品价格被“薅”垮？前“羊毛党”成员：为了赔偿金》红星新闻.2019-11-07

[3]《单车、爱心伞、测试都拿回家，贪小便宜怎样杀死创意？》新浪新闻

[4]《吃相难看”引发的国人焦虑：素质提升需要长期努力》张颐武.2016-03-21

[5]《因为贪小便宜，“相互宝”不能理赔》1818黄金眼

[6]《又一起？在校生这样“薅羊毛”，被起诉！》中国青年报.2019-11-13

[7] 《极端利己主义对当代大学生的危害及其对策研究》牛素芬

[8]《最新研究揭大学生情感素质现状：爱国感等较强，正直感等较弱》澎湃新闻.2017-02-24

[9]《一夜薅走700万的羊毛党们》边条.X博士.201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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