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预言家① | 三明医改能否在全国复制？

记者 | 陈鑫

两票制、带量采购、重点监控药品目录……2019年备受业内关注的种种医药政策，都可以在三明医改中找到原型。

2019年12月21日，国家卫健委体制改革司司长梁万年在2019中国医改传播高峰会议上表示，国家顶层设计已基本建立并完善，要加快促进这些制度在各地落地生效，让百姓真正感受到制度成效。

“目前，国务院医改领导小组秘书处正积极组织相关机构，针对医改十年的实际成效进行第三方评估评价，以更好指导“十四五”医改整体方案的规划设计。” 梁万年表示，将在2020年，针对此前明确的医改战略目标，对标对表、寻找短板，科学制定医改重点任务。

在新医改十周年的深刻背景下，三明医改模式被推到了新的高度。2019年11月15日，国务院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发布《关于进一步推广福建省和三明市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经验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再次肯定了近年来福建省和三明市的医药卫生体制改革实践，提出进一步推广福建省和三明市医改经验的重点任务，并明确了推广时间表。

福建省医保局待遇保障处处长罗仁夏告诉界面新闻，三明模式的改革红利来源于“三医联动”的改革路径，即堵住药品耗材价格虚高回扣的漏洞，动态调整医疗服务价格，提高医务人员的阳光工资。

在这场医院、医保、患者、药企的博弈中，三明争取的是“多方互利、多方共赢”，共同的对手是药价虚高现象及医药大部分环节的既得利益者。

自2012年起，三明通过打破药品流通使用环节的利益链、建立医务人员激励机制等系列改革措施，使当地医保基金迅速扭亏为盈。数据显示，2011年三明市职工医保统筹基金亏损8000多万元，医改后则扭转为2012年当期结余2632万元，2013年统筹基金当期结余7517万元。

原国家卫计委卫生发展研究中心应亚珍教授曾测算，如果向全国推行三明医改方案，2013年全国实际发生的药品费用5268.8亿元，就会缩减到2792.5亿元，挤掉的药价水分大概相当于一个二线城市全年的国民生产总值。

2016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关于印发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2016年重点工作任务的通知》中明确提出：“总结完善福建省三明市改革做法和经验，在安徽、福建等综合医改试点省份推广”。

回望近两年药品政策，两票制、医保局主导、最低价独家中标、预付50%药款、联盟采购等带量采购中的关键因素，都可以在三明模式中寻到踪迹。

“三明经验”研究课题负责人、北京大学药学院副教授江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遏制药价虚高是三明医改的关键。“不管是降低药价，监控辅助用药，还是严控大检查、大处方，只要能将腾出来的医药费用于提高医疗服务价格，就能实现医药价格联动，进而提高医生的工资和发展。”

2012年4月，福建省三明市通过对129种重点药品进行监控，当月节省了近1700万元医保基金，全年省下2个亿的医保基金。然而，江滨指出，“三明经验”中发挥医保控费关键作用的重点监控品种，此次在国家层面尚未得到充分体现。

2019年7月，国家卫健委、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布的《第一批国家重点监控合理用药药品目录》仅列出20个化药及生物制品，作为医保基金“消耗大户”的中药注射剂，并未被收录其中。

“虽然文件留出空间要求各个省市自行调整，但地方没有动力和压力来动重点监控品种，最后就变成了‘抄作业’。”江滨称。

国家卫健委体改司督导评价处副处长周小园认为，经过新医改十年，好改的都改完了，余下的公立医院改革则是难啃的硬骨头，“我们也希望抓住药品改革的红利期，要求医疗机构每年对医疗服务价格进行调价评估。”

周小园指出，中国新医改的复杂性在于，各省份改革基础和政府改革思想存在差异，顶层设计难以具体到细化措施，也不可能采用“一刀切”的方式去指导各地。

两位来自西部不同省份卫生行政部门的人士对界面新闻表示，现在国家层面重点关注的仍是三大攻坚战（化解重大风险、精准脱贫、污染防治），地方政府对医改的重视程度仍然不够。

江滨认为，随着未来薪酬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出台，慢慢将医生收入调整到阳光收入之后，国家层面也会像三明一样严控处方、严控合理用药，重点打击收回扣行为。

在詹积富的构想中，三明医改分为以反腐为中心、以治病为中心、以健康为中心的三个阶段。如今，前两个阶段已被国务院提上日程，构建“以健康为中心”的医保医疗健康管护体系，是下一个目标。

据福建省财政厅消息，近期，财政部专项安排福建省医改经验推广补助经费5000万元，用于福建省和三明市总结提炼医改经验，面向全国开展医改工作培训，向其他地区宣传和推广医改经验，其中给三明市3000万元。

“三明从来不把医改经验当作一种模式，一是因为模式固化，二是我们担当不起。” 罗仁夏认为，虽然三明医改从技术上复制没有任何问题，但还要看各地政府的决心和使用方法。

哪些省份最有可能复制三明经验？江滨认为，如果地方医保基金比较紧张（例如“三合一”医保统筹地区），应该会学的快一些；如果医保基金比较充裕，可能就觉得暂时没有这个必要性。

梁万年还表示，加快疾控体系改革发展、实现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研究构建优质高效医疗卫生服务体系的具体政策措施，是当下深化医改需要重点发力的方向。

《通知》的后续效果如何？江滨认为，这“取决于后续有无配套的督导、评估政策”。周小园强调，“三医联动”需要发挥监管和考核作用，加强各项政策、各个部门、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真正将国家利好政策落实到人民群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