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三国志》为何出土于新疆？纸、汉文化、丝绸之路漫谈

1965年1月10日，新疆吐鲁番安乐城遗址的南方，一座废弃佛塔安享千年的寂静，终于被一位农民打破了。

佛塔下层，农民亲手拨开了时光的尘埃，在一个陶罐里发现了木箭20余支、佛经残卷13种。

和最为珍贵的——晋人写本《三国志·吴志·吴主传》残卷。

▲西晋写本《三国志·吴书·孙权传》残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虽然是千年前的薄薄一片纸，但残卷保存的依旧完好，能够清晰辨认40行、570多个字。起于“是岁刘备帅军来伐至巫山秭归”，终于“敕诸军但深沟高垒”句之“高”字。农民不知道的是——这一页纸堪称无价之宝，它的出现打破了两项纪录。

中国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三国志》写本，同时也是目前最早的纸质写本之一。

按照郭沫若先生从书法层面的判断，这残卷应当是西晋时期的作品，与现在流行的版本相比只是在少数文字的表达上略有不同。

陈寿完成《三国志》的时间虽然未有定论，但他病逝在公元297年是确凿的。《三国志》这套书，是在他去世后由范頵等人上书晋惠帝司马衷，最终得以成书传抄天下的。而这件出土的《三国志·孙权传》抄本残卷，为我们揭示了一个惊人的历史——六十五卷《三国志》、接近三十五万字，在短短几十年的功夫，依靠古代人们的纸笔相接力，从中原一路传抄到了上千公里之外的西域。

这可是在印刷术尚未发明、造纸术刚刚开始普及的古代中国。

纸、笔，汉字。

从中原到的西域，何等伟大的文化啊——万里同文。

接近两千年后的我们，还能清晰的识别出纸上隶书汉字。

这实在令人惊叹的历史！

为什么《三国志》的残本会在新疆出土？

实际上，新疆还不止出土了一份《三国志》抄本。

自20世纪以来，在敦煌和吐鲁番地区共计出土了六种《三国志》古写本残卷。

▲《三国志·步骘传残卷》东晋隶书抄本

《三国志》在成书之后，如此迅速地在西域出现，可想而知当年的西域与中原几乎是融为一体的。

虽然早在汉代以前，西域地区的各个部族就曾学习和借鉴中原的利益、文化。

到了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设西域都护府之后，中原文化开始大规模的传入新疆。虽然地处华夏之西陲，但在宋朝以前，没有中断的陆上丝绸之路始终是古代四大文明（中国、印度、伊斯兰、波斯）的唯一交汇处。而在正式纳入中国版图之后，新疆地区在文化传播上基本保持与内地同步，众多西域出土的典籍、佛经、文物足以说明这强大的文化认同感。

当然，当年能实现这样的文化奇观，除了本身的汉字之外，介质也非常重要。

纸的发明是必不可少的。

所谓纸寿千年，但这句话一定要在气候相对干燥的地方才成立。仰赖于新疆特殊的地理气候环境、无垠的沙漠，都是当年遗物得以保存下来的必要条件。

而《三国志》残本在纸质的精良程度上，也足以证明当时纸的普及、甚至造纸技术极有可能也流传至新疆。因为残卷使用的本色加工麻纤维帘纹纸做工非常精良。因此有学者认为这很有可能是著名的“左伯纸”。鉴于左伯纸在记载中出产自山东，我们不能忽视《三国志》残卷也可能是当时的本地居民所抄写。

无论是哪一种纸，没有造纸术的人类历史，实在是难以想象。

虽然如今普遍都把造纸术的发明归功于东汉宦官蔡伦。

▲蔡伦像

但近几十年考古出土的证据，已经证明了在蔡伦之前就有纸出现了，比如1986年甘肃天水出土的放马滩纸地图，就是西汉早期的产物，由此甚至将中国造纸技术上推到战国时期。

这些靠近沙漠地区的纸由于干燥的气候得以保存下来。

▲放马滩纸地图

而蔡伦之所以被称颂千年，在于他对造纸术的改良和完善。他把之前主要用于包中药的包装纸，转变为廉价的书写材料，按照他的方法，用身边随处可见的材料就能够做出品质稳定的纸，也就是蔡侯纸。

大一统的汉朝，面对这样幅员辽阔的国家，需要发展出一套成熟的文官制度，通过文书来管理庞大的社会系统的，纸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宗教上，从商周时期求神问卜的甲骨文，到向祖先敬孝心的祠堂，中国人的传统很大程度上也都是一种书面传统，离不开写作。因此，从上到下都迫切需要一种既经济又实用的新型书写材料，这是纸诞生在汉朝根本的原因。

▲《战国竹简》

那么，咱们再往前推，中国人创造纸的灵感来源于那呢？

大致有两种观点，一种是从原料出发，在纸发明前，中国人主要的书写工具如木、竹、绢帛等都含有大量纤维，也都能打碎捣烂来做纸，因此有专家认为是制作毛料、毛毡的方法激发了古人的灵感，最终演变成了纸的制作。

另一种说法是，鉴于纸左边的绞丝旁跟丝绸同源，应当是丝绸制作过程的伴生品。早期养蚕发明丝绸的人们，在用上等的蚕茧抽丝做完绸缎后，会将剩下的劣茧通过技术手段处理，形成一片残絮，进而晒干剥离下来成为早期的纸用作包装等用途。

▲石头城遗址

小小一页《三国志》，背后是纸的发明、是丝绸之路的凿空、是汉字与汉文化的千年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