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活120岁”
这几个金色大字,刻在医院院子的白墙上,乐观又带着些俏皮。白墙旁的凉亭里,有几位老人坐在轮椅上聊天。
每天上午9点,下午3点,只要天气好,护士和护理员都会用轮椅把能推出来的病人,推到医院的院子里,晒晒太阳透透气。
图源:中新视频
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不少老人会恐惧。有的在被问到想活多少年时,会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喊:“我要活1000岁”;有的会一直怀疑护士没为他打针,得感觉到疼了,心里才踏实;还有的对死亡讳莫如深,一旦有人提及,就大发脾气……
“这是88岁的王华莹小朋友”
早上9:50,行政护士长董伟整了整白大褂,开始查房。
这里的老人大都处于卧床状态,就算意识清醒,最多也只能伸手示意你握着,简单说两句话。而天天“巡逻”的董伟,是老人们最亲近的人。微胖的她一出现在病房门口,老人们的眼里都闪着光。
“金金,起床啦!”
“邹奶奶胃还难受吗?跟你孩子说以后别买韭菜馅的了。”
董伟熟练穿梭在每张病床前,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对这些八九十岁的“老宝贝”嘘寒问暖。
护士长董伟/图源:中新视频
“你那鼻子,找个大夫看一看!”有位老人顾不上自己的病体,焦急嘱咐着患鼻炎的董伟,眼里满是慈爱。
“她可关心我了。”
“这是88岁的王华莹小朋友。”
“我每天听到你在前台广播说话,我心里就高兴。”
“我的声音是不是挺有磁性?”
“对我是挺有吸引力的。”
……
冬日暖阳下,88岁的王华莹老人侧卧在病床,拉着董伟的手。两人一句句慢悠悠说着话,老人脸上满是孩童般幸福的表情。
中国首家临终关怀医院,现状如何?
以上两个场景,发生在中国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北京松堂关怀医院。
图源:中新视频
松堂医院创建于1987年,目前已经住进上百位老人、中年人、青年人甚至婴儿,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50万人次志愿者前来服务,送走了4万人。
“几乎是每天都有(人死亡)吧,每天都会面对死亡”,据医院工作人员朱丽丽介绍,最大的老人已104岁,平均年龄82岁左右,他们或已人老体衰,或身患重疾,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医院,医护人员、志愿者们为这些生命末期的人提供无微不至的关怀。除了药物治疗缓解癌痛等不适,医院还为患者提供心理治疗,临终者多会出现紧张、恐惧等精神状态,因此提供心理干预,让老人安详地走完最后一程,占松堂医院临终关怀服务的60%。
然而,提供这样的特殊服务,也是需要代价的。由于观念问题,该医院并不被四邻所接受,院长李伟回忆起这几十年走过的历程时,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松堂医院每一次搬家的情景。这些年,他领着数百位病况危急的老人,辗转于偌大的北京城,一共被迫搬家7次。
他说,有一次搬到一个社区,社区居民们围堵车辆,坚决不让这些卧床老人下车,至少有上百位群众围在医院门口。
“有个小伙还激昂地给大家讲:‘这是家死人医院,要搬进我们社区里头,天天死人,我们这辈子也发不了财了,多晦气啊!’”
临终关怀:陪临终者走完最后一程
在了解临终关怀前,先来了解什么是临终期。北京松堂关怀医院院长李伟介绍,当一个人生命品质发生不可逆转的退化时,例如癌症已经全身扩散,身体某一器官已经衰竭,停止新陈代谢等作用,从临终到生命终结那一刻,这段时间就称为临终期。
而临终关怀也称作“安宁疗护”,就是指得到目前医疗无法治愈的患者同意后,为其提供尊严死的医疗护理。它不包括为病人造成痛苦的手术及毫无意义的治疗,而是通过医护人员、志愿者和家人的陪伴与护理,让他们安详走向死亡。
中国临终关怀事业进展缓慢
“死亡和濒死,在中国文化中被视为晦气。”松堂医院院长李伟说。
正是这样的观念,让松堂医院举步维艰,而这也正是中国临终关怀事业发展的写照。在国内,普通民众大多谈“死”色变,认可“积极抢救”,而对临终关怀讳莫如深,而就算是医疗工作人员,大多数人对临终关怀这一概念和学科都存在认知缺口。
除了外界的不认可,医护人员也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虽然家属早已接受了病人的临终现实,但病人离世时,一些家属还是会把病人的离世归咎于医疗手段或医护人员的失误。
此外,每天面对死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成都慢性病医院临终关怀科护士长叶继玲介绍,科室是轮班制,有时自己上班的时候人还在,等下回上班时,发现病床上已经空荡荡了,虽然经历很多次,但那时心里还是难受。
而对比中国,英国的临终关怀服务值得借鉴。
如今,英国是临终关怀与医学护理工作做得最好的国家之一,位居世界第一。
英国医药学家西塞莉·桑德斯被认为是现代姑息治疗的奠基人,创办了世界上第一所“圣克里斯多弗临终关怀医院”。上世纪八十年代,救济院在英国普及,也推动了姑息疗法的大范围应用,1991年,英国卫生部门和全国癌症慈善机构联合创立“国家姑息关怀委员会”,在英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地区推广姑息疗法。
为了便于老年人获得更优质廉价的姑息关护,英国政府还将姑息疗法纳入医保,并通过“国民健康服务”(NHS),即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为患者及其家人提供免费公费的医疗服务。
道阻且长,但曙光渐现
虽然安宁疗护机构及服务举步维艰,但目前我国对临终关怀的探索已经进入新阶段。
10月28日,国家卫健委、发改委等8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建立完善老年健康服务体系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提出,将推动医疗卫生机构开展安宁疗护服务,探索建立机构、社区和居家安宁疗护相结合的工作机制,形成畅通合理的转诊制度,稳步扩大安宁疗护试点。
图源:国家卫健委官网
2017年,原国家卫计委也在北京、上海、吉林、河南、四川的一个市区启动了第一批5个安宁疗护试点。今年5月份,国家卫健委又启动了第二批试点,试点增加至71个。
同时,越来越多人开始认可临终关怀服务,并加入临终关怀志愿者的行列。
但想要推动临终关怀的知晓度,仍需做好很多工作,包括大众对待死亡的态度及传统孝道观念,在这方面,中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后记
一位已经病逝的患者,在临终关怀医院专门准备的“人生纪念册”最后一页写道:
“有生便有死,人活着一天,就要快乐地活着,死亡要来就来,不要怕。但现在生活这么好,还是留恋活着吧,希望多活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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