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唐斌：我在高原，念着江南

唐斌（茂县）

三月的川西北高原小城，下起了怎么也剪不断的春雨，淅淅沥沥连绵数日。高原人还来不及褪去厚厚的冬衣，似乎都在等待着这雨的浸润，唯独我穿着单薄的衣裳，独自飘零在街头，刺骨般寒冷。仰望苍穹，雾霭溟蒙，什么也看不见。夜，借着微弱的路灯，我迷惘分不清了到底是风中的雨，还是雨中的雪抑或是那雪中的风。偶尔匆匆路过的高原人，裹在厚厚的冬衣中，只露出小半张脸，甚至只露出两只眼睛，但都用异样的眼光瞅着他们眼中有些怪异的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那异样的眼光。

逆着穿城而过的河，没有目的地，只是慢慢地逆着河，静静地走过小城的高楼，走过小城的街头，走过小城的灯火。没有了喧嚣，没有了烦恼，思绪这家伙在不经意间就洞穿了岁月，洞穿了记忆，心儿只得由着思绪飞翔又飞翔。

江南的小镇，伴着那江南的丝雨，在嘴角有些酸酸甜甜的。英子就住在河对面，隔着一条几米宽的小河，小河很静很静，没有波浪，只有偶尔划过的小船带过阵阵水波。我时常坐在窗前，透着新鲜的空气，看着河水静静地发呆。那时的小镇，小河静静地流淌过小镇，大家习惯了以水为街，以岸为市，高高浅浅的房屋错落有致，且全都面向小河，便是那种家家尽枕河的意蕴。英子常在小河边的石阶上，搓洗衣服、淘米洗菜，也常常在河边那湿润而圆滑的石阶边，她也静静地看书，或动或静，那水中的剪影成了记忆中灵动的风景。

周末，撑一支长篙，和英子顺着小河慢慢地漂，小河宛如锦带，如飘似拂，时放时收。哪怕有纷落的小雨，英子说由着它下着好了，湿了衣裳，暖着心间。江南的雨，没有风，也不寒，也不刺骨，沁心浸肺。轻划竹筏，不时有柳梢滑过，柳叶带着露珠轻吻脸颊，那柳树特有的沁凉与芳香就一阵阵印在心间，释放着一种生命独有的暖意……真不知道古人咋会让用桃木和柳节去驱邪避灾。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从小桥、流水、人家中体味那份难得的淡然。英子说以一种淡淡的心境倾听天籁，听雨只需要一种氛围就够了，看粉瓦黛墙，看雨溅瓦楞的轻缈，如同欣赏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精细，犹如欣赏精灵的欢舞，最容易令人忘却时光，她说她的梦想就是找一处荷塘，不需要万杆高荷映镜光，也不需要莲叶碧连天，莲花只需开放三两枝就足矣，穿着红色的水袖在莲叶间轻歌曼舞，最好有一只琵琶，虽不能“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抚琴可以助兴，在江南她需要的是那种写意水墨的心境。夕阳西下，淡淡的晚霞装点着江南的水墨，那一抹恰到好处的丹青，淋漓精致。浅浅的夜幕降临，和英子放三两盏河灯，那满满氤氲江南温情的情致令人心醉。

哪怕没有乌篷船，在小镇，英子说只需坐上竹筏，她就走进了唐诗宋词的幽雅意境；穿越小镇，她就穿越了千百来年的历史风韵。英子喜欢文学，常常留恋诗词歌赋，平常课间老师的古代文学让我头痛，那时英子却不经意间诵读“秩秩斯干，幽幽南山”、“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的诗句，也读“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也读“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我常常和课堂上令我头痛的古代文学老师相比，说来惭愧，英子诵读的那些诗句我倒记得一些，老师教我的竟悉数“还”给了老师。那时，她就在当地的报刊杂志发表了《江南一梦》等好几篇文章，每一篇虽不长，却另所有的街坊邻居惊叹，那时我汗颜：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咋会装下那么多的诗句，同样的天、同样的地，还有同样的小镇，她咋会写出那么优美的文章。可惜，那时没有听到英子诵读关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类的诗句。

昨夜，在高原的夜雨中，读英子带着油墨香的《青花瓷的爱恋》，好似又看到了幽深的弄堂，沉沉的老街、窄窄的青石板路、一溜粉墙黛瓦、斑驳的老墙，古色古香的旧木屋门对着门、窗对着窗……一个穿着蓝印花布的小女孩，撑一把小竹伞，在小巷中漫步，用优美动听的江南小调轻声吟唱着：“欢绿蚁，俏星子，七尺纱鲛漫紫丁，拂纶衫，歌长剑，醉梦三生托青鸟……”

那一分痴恋一分哀怨, 我想这也许就是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忧伤，这或许就是我淡淡的江南。

【作者简介】

唐斌，羌族，阿坝职业学院教师。出生在茂县的小山村，从教师考调到县级机关，从新闻干事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从村官到乡政府负责人，从纪委监察系统的一般干部到州纪委教育研究室主任、宣传部长，再到今天的大学老师，一直都工作在川西北高原。其间，曾挂职于山西省晋中市，也抽调至四川省纪委工作过。摄影作品、文学创作、新闻报道等在新华社、人民画报、光明日报、大公报、香港商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民族等刊发，多次参与省级、国家级文艺演出的文字统筹工作。曾获四川省好新闻奖、5·12汶川特大地震灾后重建先进个人、灾后重建摄影优秀奖、国际非遗节目编排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