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哲学家克洛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四十年前的萧山,经济处在严重困难阶段,干部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无从发挥,农民被捆绑在脚下的土地上,干活大呼隆,吃着大锅饭,面朝黄土背朝天,自嘲“社员都是向阳花”。
究其原因,实为受文革以及1978年“双打(打击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等“左”的影响,把一些农民从事短途劳务输出、草绳草包编织、养蜂、育牛出售、苗禽仔猪运销、贩卖鲜活农副产品街道等,统统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还在交通要道设立关卡,对进城农民进行搜查,甚而至于在一些农村建立“市管网”,对农民家庭副业、带徒学艺、小卖小买进行限制和取谛,从而造成经济落后集市萧条人民群众生活困难。
1976年上半年到1977年,当时的义蓬区集中了较大精力,在全区范围内开展声势浩大的“双打”活动,把那些勤劳致富、搞家庭工厂的人、把那些依靠技术四处打工的人、把那些辛苦贩卖农产品的人,统统当做资本主义坏分子当做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扣上“资本主义复辟”的大帽子,进行批斗。当时辖区内有个姓汪的中年男人,是个远近有名的“倒爷”,经常往返于宁波上海杭州之间,倒腾两地的物品,以赚取微薄的差价。因为平时老不着家,所以几次都被逃脱了。“一批双打”因为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加上这汪姓人家周边有人举报,这次便没有以往那么幸运,被关了起来,挂了一块“坏分子、投机倒把分子”的牌子,游街示众。
夏天,一个卖棒冰出苦力的人为了多赚二块钱,从萧山城厢镇赶到海宁观潮地,高温下来回多骑了二百多里地,最后的结果是,人被抓去批斗,买棒冰的执照被没收。
这样的悲剧,在那个年代,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国际歌》唱出了最真实的道理。年年外出逃荒要饭的安徽凤阳人,实在摒不住了。1978年,小岗村十八位农民决心分田单干,他们在按下手印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坐牢杀头的准备,并郑重拜托大家把他们的孩子扶养到十八岁。 “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18岁。”昔有刘备“白帝托孤”,现有小岗村人“集体托孤”,其间所蕴含的“悲壮”如出一辙。
温州姑娘章华妹为求温饱,在自家门前摆个小摊卖些纽扣拉链,远远见了穿制服的工商管理人员走过来,赶紧收摊关门躲起来,日子过得跟老鼠似的胆战心惊。
还有芜湖那位被称做傻子的年广久,卖瓜子的,雇了12个人,就犯了大忌,说他“雇工剥削”。
萧山县义蓬区那个姓汪的中年人,被目为“投机倒把、流窜犯”。
这些来自社会边缘和底层的小人物,受生存本能的驱使,只想摆脱贫困,吃饱穿暖,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是这种朴素愿望,构成了他们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挺而走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全部动机。
泥沼中求生存的小人物,期待着那一声啼破黑暗的雄鸡一唱。
时至今日,我们回望四十年前的夜空,这些轻如鸿毛的小人物就是暗夜里微弱的萤光,在重重浓雾里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若隐若现。
今天,我们可以大声宣告,他们是宏大构想中的人间烟火,用行动诠释了改革开放的初心所系,以及改革开放的力量所在。
历史的节点悄然来到,中国,即将进入一个春潮涌动春雷轰响的时代。
1978年,在几十年政治运动的满目疮痍中,执政党中一批正直忠勇之士挺身而出,响应人民和历史的呼声,掀起真理标准大讨论,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冲破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国家前途和个人愿景都洒满了阳光……
这是中国和时代的一个拐点。从这一年开始,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的蓬勃发展时代 。
1979年,温州姑娘章华妹与武汉汉正街103位商贩一样,拿到了新中国第一批个体工商执照,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合法个体工商户,卖纽扣拉链再也不用躲躲闪闪了。
面临牢狱之灾的年广久,被邓小平点名保护:“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时间,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
个体私营经济重回中国经济舞台。
红梅报春讯,钱江涌春潮。改革的号角一样吹响了萧然大地。
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重大课题,考验着当代中国共产党人,考验着当时的萧山县委领导。他们在三中全会公报里寻找方向和出路。当看到人民日报三中全会郑重承诺:从今以后,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外敌入侵,现代化建设就是全党的中心工作。其他工作包括党的政治工作,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工作,并为这个中心工作服务的;不能再搞任何离开这个中心工作,损害现代化建设的“政治运动”和“阶级斗争”了。(1978年12月25日社论《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转移到现代化建设上来》)
“不搞阶级斗争,搞经济建设!”醍醐灌顶,县领导马上行动起来。
难难难。
转变工作方法首先要转变思想观念。
搞惯了阶级斗争,如何以经济工作为中心?如何搞好现代化建设?领导们反复学习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领会其中蕴含的精神实质,联系萧山当时实际,认识到,萧山这个农业人口占比达到89.7%以上的农业县,要搞好经济发展,搞好现代化建设,必须抓住“农业、农村、农民”这三大要素,它们就是发展的“牛鼻子”。农业社会的根本问题,就是如何让农村稳定、让农业发展、让农民富裕。而三者之中的重中之重,也是当务之急,领导们认为就是如何让农民富裕起来。
思想认识高度统一之后,县委在1979年2月13号,农历正月还没有过完,召开全县四级干部大会,研究怎样加速发展萧山农业生产问题。会后,又推出县级机关干部读书班、全县区社干部轮训班、农村大队党支部书记学习班、干部读书班等活动,对全县各级各类干部进行轮训,目的就是转变干部的思想,厘清经济工作中有可能产生的一些错误认识,以适应今后经济工作的需要。
1979年3月,萧山撤消全县各级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建立区(镇)工商行政管理所。这一年的下半年,县委再次使出大手笔,在12月26号这一天,开启了一场为时三天的“全县农村促富大会”。“地富反坏右”,“富”,以前四类分子中排在第二名,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社会形势造成一种“越穷越光荣”的悖论,使人们“怕富”“恐富”。这次大会,主席台上方横幅上堂而皇之地挂出了“促富”字样,向与会者传达一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富起来,快富起来,越富越光荣,政策支持大家富起来。谁说社会主义就应该贫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邓小平说的。
这是萧山历史上规模空前的一次大会,有1200余人参加这次会议。大会号召人们彻底打破“左”的精神枷锁,消除头脑中固有的“不能富、不敢富”思想,要广辟门路,谋富致富,在萧山建设农林牧副渔全面兴盛、农工商一体发展中创造业绩作出贡献。这次大会给全县干部群众指出了明确的方向,就是坚持以农业为基础,大力发展社队企业和家庭副业,开展多种经营。当时提出的口号,叫“一个主体,两个翅膀”。会议准备充分,开得生动活泼。会上作典型发言的党山公社、新围公社、欢潭公社,都分享了他们的经验。会议期间,还在当时的“大操场”举办了全县各地的产品展览,有航民村轻纺印染,有红山农场的服装衣料,有万向节厂的农机具……
这次“主题明、典型强、样品多”的“促富大会”,被后人称为萧山历史上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萧山经济发展的起点。
参加会议的人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市心路上人潮如流,大操场里万头攒动,高音喇叭里传来阵阵嘹亮的歌声。
同年12月,城北工商所在闻堰创办交易服务所。
1980年9月,县革委会批转县工商局“开展个体工商登记发证”的报告。
思路决定出路,“一体两翼”为今后萧山经济繁荣发展奠定基础。自1978年后,县委县政府出台一系列政策扶持鼓励,粮食产量逐年增加,乡村工业以工贴牧,鼓励农户饲养禽畜。全县有畜牧专业户重点户1200户,最多养猪户养猪140头。奶牛专业户25户,乳山羊重点户11户,养兔重点户887户,水貂养殖5个场和联合体,12户专业户。蜜蜂专业户426户,昭东低田畈村共有农户191户,有108户承包了72口鱼塘,计水面158.9亩,生产鱼种。1983年,全县有31个渔场和52户农民进行网箱养鱼,计514只,面积80亩。1984年发展至1411只,面积213.3亩,推广到31个乡,110个村,343户。裘江乡姚江岸村70户村民用78只网箱,年产鲜鱼5万斤。
1982年11月,中共萧山县委发出号召,要求广大农民进一步解放思想,实行生产专业承包,人人争做专业户、重点户,鼓励建立新经济联合体,并出台了一系列扶贫政策,帮助解决“两户一体”发展中出现的资金、物资、技术等方面的困难。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和行业分工的不断完善,1984年,新街镇建立花卉苗木专业市场,面积2,247平方米,日均摊位1700个,以龙柏、地柏、水杉、黄杨、君子兰、五针松为主要品种。当年,全县有集体苗木场315个,面积3960亩,从业农户3万户,面积26460亩,本年度成交额900多万元。又有钱塘江南岸码头的苗禽市场,面积1200平方米,内设孵化房及客铺为贩运户服务。本年成交苗禽200万只以上,1985年4月到7月交易旺季,成交453万只,成交额116万元。
也是在1984年,政府投资建设河浜路小商品市场,日平均摊位150个,经营180种日用小商品,参加交易的群众每天多达四千人,当年成交额130余万元,1985年达到240万元。
至1984年底,全县登记发证的个体工商业户达9724户,12341人,占当时全县总人口的1。14%,其中1984年新登记发证的有5532户,7818人,含商业1280户,工业手工业733户,饮食业148户,服务业174户,修理业670户,运输业444户,贩运业2078户,修缮业2户,其他3户。
一元来归,万象更新。
1983年,各区(镇)陆续成立了个体劳动者协会,召开个体劳动者代表大会,在个私协会中评出县级先进工作者100名,区级先进工作者419名,县级先进集体8个,区级先进集体19个。
1983年12月21日,县委县政府首次召开全县专业户重点户先进代表会议,有515位参加了会议。大会表彰奖励了50名专业户重点户标兵和20个先进单位。
1983年,杭州万向节厂“钱潮牌”万向节荣获机械工业部优质产品称号,这是萧山乡镇企业的“开门炮仗”,消息传来,全县群众欢欣鼓舞。
1984年4月,县委县人民政府作出决定,在全县开展学习杭州万向节厂厂长鲁冠球“勇于改革办好企业”的活动。
截至1984年底,全县的专业户、重点户、新经济联合体纷纷解放思想,发展生产,带动群众共同致富。当年,全县有承包和自营的专业户、重点户一万三千多户,占总农户的6%左右。在此基础上,全县各地涌现出一批脱离社队三级经济、跨区域界限发展的新的经济联合体,为发展商品生产开辟了广阔的前景,实现了多种经营引领农村经济的新飞跃。
这一年,全县农业总产值为15.9亿元,比上年增加46%,比1980年增加137%,实现了第一个翻番。
以农业为主体,实现农业产值连年提高,而以乡镇企业与多种经营并重的两个翅膀也得到了快速发展。义蓬区变集体企业为千家万户的个私企业,化纤业、建筑业、蔬菜加工业在全区蓬勃兴起,全区企业数量及发展速度走在全县前列。
意大利哲学家克洛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回顾改革开放四十年萧然大地上发生的深刻变化,我们不难发现,当引领我们前进的路线方针正确,群众的工作热情与生产积极性就会得到极大的发挥,工作与生产效率就会得到极大提高,反之,就会得不偿失,严重挫伤人们的劳动积极性,造成恶性循环,走进黑暗的死胡同。
(附记:为得到第一手材料,我去寻找那个时期的见证人。马老先生今年正好八十,他完整地经历了乡镇企业从无到有从有到强的过程。下面是他的自述:
——大约1982年,我们乡里办了一家蔬菜加工厂,他们想让我去推销产品。那个时候,比起一般人来,我算是走的地方比较多的。我以前是卖棒冰的,跑过海宁诸暨。我卖棒冰时被当做投机倒把分子批斗过,这次蔬菜厂的厂长亲自来叫,我觉得比较有面子,就答应了。但往省外去还是头一遭,心里也没有底。我先去找了一位住在新湾的供销员,听说他一直在南方广州海南那里推销。在他的引见下,我跟海南徐闻县的蔬菜公司挂上了钩。去海南啊,万难呢。我先坐汽车到萧山县城,再坐29个小时的火车到广州,再坐轮渡过琼州海峡,再坐车到蔬菜公司。从乡里出发到徐闻,要三天三夜还不止。我是沙地人,平时也游水,但在轮渡上晕得要死要活。每晕一次,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下次打死我都不来了。说说罢了。几个月之后,我们厂子的萝卜干在海南大受欢迎,几乎可以说是供不应求啊。毛病出在当时的运输上,车皮紧张啊,乡镇企业的东西多得运不完,我们订的车皮,有时都排在十几天之后。那边着急,亲自派了个副经理来我这里,一看,萝卜干一坛坛堆叠得小山一样,就是运不出去。我跟厂长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去火车站托人走走门路看。东打听西打听,找到一个调度室的人,有一点乌花亲眷,总算搭上了车。
马老先生颇为健谈,回忆四十年前的事,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
2018年十月的一天,我听到了杨炳芳先生的故事。老杨四十年前为“凌山玻璃安瓶厂”当推销员,为搞到原材料,可谓是“曲线救国”。得知原材料供应科长要一张躺椅四张竹椅子,老杨连夜告诉厂里,两天后,老杨挑着这五大件,从南星桥出发,沿秋涛路,一直走到浙二医院南面的茅廊巷。正是炎夏烈日,这十几里路挑下来,老杨整个人都成了水里捞上来的。被感动的供应科长,答应每月供应凌山玻璃安瓶厂2吨2CC玻璃管。
讲尽千言万语,走尽千山万水,想尽千方百计,吃尽千辛万苦。没有这样一种“四千”精神,萧山想要有今天这样的发展,成为全省的排头兵,全国的先行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1980年,全县社队企业产值1。6亿元,农民人均收入265元。1984年底,全县社队企业产值3亿元,农民人均收入698元,居浙江省各县前三。2017年,萧山区本级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861.48亿元,农民人均可支配34588元,连续多年居全省各县市区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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