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金融被罚背后 汽车金融乱象不止

只有银保监会批准的金融机构,才有资质提供金融服务,收取金融服务费。4S店是没有这个资质的，这个问题性质很清晰，就是市场监管不力导致的潜规则。

文：吕虹 朱耘

ID：BMR2004

2019年，中国车市 “黑天鹅”事件频出。

近日，中国银保监局官网发布了北京银保监会开出的6张罚单，包括3家银行、2家信托以及1家汽车金融公司。其中最受世人瞩目的一张罚单，便是开给奔驰公司的。

今年4月，西安奔驰女车主提车发现发动机漏油，因与4S店协商无果爬上引擎盖哭诉维权，视频在网上迅速传播，维权事件持续发酵。除车辆质量问题外，女车主还揭发西安利之星违规收取15200元“金融服务费”，随即引起税务局、银保监局的高度重视。

处罚信息显示，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金融有限公司因“对外包活动管理存在严重不足”问题，北京银保监局依法对其行政处罚80万元的罚款。《商学院》记者第一时间联系了奔驰金融公司公关部，希望就本次罚单的影响及内部整改措施进行采访，截至发稿，尚未收到奔驰金融相关部门的回应。

罗兰贝格与建元资本共同发布的《2018中国汽车金融报告》显示，我国汽车金融渗透率从5年前的13%提升到了接近40%，预计2020年将超过50%，但远远落后于法国（70%）、德国（75%）、美国（86%）等成熟市场。然而，服务费标准不统一、名目繁多等汽车金融服务乱象等，也让蹒跚起步的中国汽车金融市场蒙上了一层阴影。

80万元罚单背后

豪华车领域，德系三强奥迪、宝马、奔驰（ABB）的竞争异常激烈，三方的“排位赛”受到了业内的广泛关注。2019年前三季度，奔驰以53.32万辆，同比增长4%的业绩，力压宝马（52.6万辆）和奥迪（49.1万辆），夺得了豪华车销量冠军。

而过去几年，这个冠军的宝座，几乎都是奥迪品牌，即使2018年车市寒冬，奥迪也是以66万辆的成绩位居榜首。前三季度的数据结果显示，今年奔驰的势头更猛，并没有受到上半年奔驰女车主的“哭诉”事件的影响。

北京一家豪华车4S店负责人告诉《商学院》记者，这两年豪华车卖得好，一方面是消费升级，置换车需求比较大，在北京一号难求的背景之下，“够一够”跃级购买比较普遍；另一方面，汽车金融的方案也比较多元，通过分期的方式能够更容易地拥有豪华车，同时豪华车的车价也不断下探。

正因如此，业内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现在买车，不贷款是“傻子”。在汽车行业整体遇冷的今天，很多车批发零售价格倒挂，推荐客户通过金融服务购车，4S店销售人员的提成更高，他们也积极向客户介绍金融方案。

国庆黄金周期间，记者陪同一位朋友到北京一家奔驰4S店选车，在初步了解需求之后，销售人员就一直在推荐通过贷款的方式买车。销售人员介绍称，与全款相比，贷款方案会多赠送客户4次保养等，即使客户已经明确表态全款，销售人员仍然穿插介绍贷款方案。

事实上，消费者通过贷款买车，除了付出贷款利息外，“金融服务费”一直是业内最为诟病的。

今年4月初西安奔驰女车主维权事件持续发酵。除车辆质量问题外，女车主还揭发西安利之星违规收取15200元“金融服务费”，引起税务局、银保监局的高度重视。事后，女车主同涉事门店达成了换车补偿等和解协议，西安高新区市场监管部门也认定涉事门店存在两项违法行为：一是销售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要求的商品，二是夸大、隐瞒与消费者有重大利害关系的信息，误导消费者，并依法对涉事门店处以100万元罚款。

市场监管总局相关司局负责人强调，奔驰4S店为消费者办理贷款已向奔驰金融机构收取相应报酬，再以“金融服务费”“贷款服务费”等名目向消费者收取费用，违反了法律规定。行政处罚中关于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金融有限公司存在对外包活动管理严重不足的指控，主要基于西安利之星4S店在向涉事奔驰女车主收取15200元“奔驰金融服务费”时，坚持要通过销售个人微信账号收款并只提供收据、不提供发票的情况。

然而持续发酵的舆情则普遍认为，作为涉事门店背后的大佬，奔驰公司也应该承担“金融服务费”的违规连带责任。4月17日上午，中国消费者协会针对奔驰女车主维权事件作出回应，中消协表示，汽车金融服务费应明码标价，将聚焦汽车消费问题，推动相关立法完善。5月10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约谈奔驰，称上述事件暴露出汽车行业一些长期、普遍存在的问题。特别是4S店收取“金融服务费”、曲解汽车“三包”规定、捆绑销售、强制消费、价外加价、售后服务质量差等问题，成为广大消费者反映强烈的痛点。

而根据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金融有限公司官网介绍，“自2005年成立以来，公司的产品与服务不断丰富，是三分之一以上梅赛德斯-奔驰新车主优选的金融服务提供商。公司提供十分灵活的金融服务方案，根据客户的个性化金融需求量身定制，现已成为高端汽车金融服务领域的标杆。”奔驰公司在该事件上曾两次发声，一次称一向依法依规运营，已反复要求经销商在其独立经营过程中要诚信守法，确保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另一次称，奔驰不会向经销商及客户收取任何金融服务手续费，经销商是独立经营的法律实体，与奔驰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奔驰对经销商没有制约的权限。

“外包公司内部的管理制度，奔驰公司有相应的必要知悉义务，就是说虽然它不需要直接介入，但应当知晓，并负有一定的监督管理责任。”中伦律师事务所金融法领域的某资深律师对此评价称。

而随着银保监局的罚单，“对外包活动管理存在严重不足”的板子也终于打在了奔驰公司的身上。80万元的罚款，也许有助于倒逼车企进一步规范和约束经销商的行为，强化对外包活动的管理，以维护最广大消费者的利益。然而，对于合计80万元的处罚决定，认为处罚太轻是主流的舆论声音，甚至有网友调侃：再收20辆车的金融服务费就回来了。“只能说是不疼不痒。”上述中伦律师事务所专家表示。

据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奔驰金融公司市场部内部人士表示，自西安奔驰女车主维权事件发生以来，奔驰金融公司一直在对经销商网络开展针对金融服务费收取的自查与核查工作。同时，据奔驰销售公司公开消息称，该司已启动了相关审查与整改工作，并于4月底开始通过第三方机构对经销商网络的收费项目进行专项复核。同时，北京梅赛德斯-奔驰销售服务公司、金融公司以及授权经销商5月23日联合推出《服务公约》，进一步强调品牌客户为先的服务理念。值得注意的是，《服务公约》明确规定，奔驰经销商不得以金融公司的名义，向客户收取金融服务费，明令禁止捆绑销售。

“其实，车贷作为消费贷，与银行相对统一的贷款政策相比，奔驰金融可提供灵活多变的金融方案，对客户和奔驰来说都是双赢，只是在经销渠道的营销中变了味。”上述奔驰金融公司内部人士同时补充强调。“金融服务费这个毕竟是行业潜规则，是所有品牌都存在的一个现象，分期付款购车都会收取这个费用，或多或少而已，也没有明确的条例来规定这个细节，分期借货收取一定手续费用在民间也是合理的。当然，市场上各种车贷套餐名目很繁杂，个人购车要向4S店了解清楚，收费明细、收费标准、是否开具发票等等。”

监管趋严 洗牌在即

中国汽车及二手车的庞大市场，以及不断活跃的金融市场，共同推动了汽车金融行业快速发展。目前，中国的汽车金融产业链基本完善，参与主体主要为汽车金融公司、融资租赁公司、互联网汽车金融公司、商业银行。据艾媒商情舆情数据监测系统显示，在“汽车金融服务费”的行业潜规则因西安维权事件热搜曝光后，对奔驰和汽车金融产品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约22.0%的人表示不会选择奔驰品牌汽车金融服务，36.9%的人表示不会选择汽车金融产品，虽然仍有30.5%的用户会使用汽车金融产品，但表示会注意汽车金融服务费。

金融服务费当道，其中有消费者自身越来越热衷贷款购车的因素，也有汽车销售行业的收入组成失衡的原因。某广汽传祺白云4S店刘姓资深销售接受《商学院》采访时表示，4S店的单车销售利润是很低的，而对于全款购车成交的单子销售大部分仅能拿到几百块“车价提成”，加上现在信息透明度不断放开，精品、保险、上牌等项目的提成越来越低，因此金融服务费一定程度成为了销售收入的主要来源。“打个比方，全款车就优惠1万元 ，贷款就优惠1.5万元，同样羊毛出在羊身上，需要用收上来的费用来补贴车价。上次西安奔驰维权以后，一段时间内，很多公司吓得没敢再收，都是怕顶压踩雷违规被处罚，毕竟现在没有明确的条例可循。”

《商学院》记者梳理发现，汽车金融公司全国范围内大大小小有26家，此前仅有3家有受到行政处罚的历史信息，可谓寥寥无几，奔驰金融本次被处罚80万元已属于汽车金融领域中少有且罚款数额最大的行政处罚案例。另三家则分别是北京现代汽车金融有限公司、东风标致雪铁龙汽车金融有限公司以及福特汽车金融（中国）有限公司；涉及的行政处罚内容方面，前两者均由于未按规定进行服务价格信息公示被罚款30万元，福特金融则因为发票违法被罚款1000元。

“实际上汽车金融公司向客户推荐车贷套餐，法理上是不存在问题的，只是在操作过程中涉及很多金融放贷的灰色地带，界定起来需要明晰的条例。市场中存在的汽车金融问题，当然不仅限于本次奔驰金融行案例，诸如具欺骗性质的诱导贷款、不贷款不交车的强制贷款等在市场上层出不穷。然而由于涉及到整个行业的盈利结构，杜绝金融服务费几乎是一个伪命题，但整顿、规范相关服务则是行业及相关部门不能回避的责任。”知名汽车分析师钟师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

“金融行业是一个特殊的行业,其市场准入和机构设立具有严格的限制条件。”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教授吴靖指出，没有中国银保监会颁发的金融许可证,是不能提供金融服务的。只有银保监会批准的金融机构,才有资质提供金融服务,收取金融服务费。“4S店显然是没有这个资质的。这个问题性质很清晰，就是市场监管不力导致的潜规则。”

“这一事件必然会加剧融资、资本、风险管理等相关监管的严格程度提升。汽车金融行业也将面临融资成本高、金融创新难等严峻挑战，不可避免会有一波整顿洗牌。”iiMedia Research(艾媒咨询)数据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当下国内市场专属汽车金融公司不少是依赖政府贴息，同时大部分汽车金融公司是通过银行借款、发行债券、ABS等渠道获取资金，但融资渠道单一，融资成本较高。在车市寒冬的大环境下，部分车企开启了金融创新，然而由于很多创新是基于首付、违约条件放宽等，将导致金融创新的不可持续。

“金融服务费的乱象,表明消费者对金融服务费的了解并不高，可能就是在4s店的忽悠下办理了分期业务，并被收取了金融服务费，未来可能会引发还款问题或坏账风险。这主要还得取决于客户的金融素养，毕竟这类套餐的设计都比较专业，对一般用户来说，也只能是货比三家。”钟师表示，违规“金融服务费”，不仅仅是一个金融问题，更事关营商环境的优劣。“在法规等的灰色模糊地带，企业怎么说都能自圆其说，因此更需要形成一套行之有效、公平公正透明的具体法律、法规和监管程序，助力营商环境持续改善。”

行业受到冲击，面临挑战或将倒逼企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汽车金融发展如何，80万元罚单之后，奔驰金融将如何调整，《商学院》将持续关注。

（本文来自《商学院》杂志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