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传奇故事之山乡鬼事（四）

十三、

大莲被黑影吓得够呛，也是胡话，发烧、惊悚。他家人叫教私塾的马先生看了一下，马先生看她脸上发青，应该是被那个东西吓倒了，马先生先画了个符“奉佛勅令三昧老人到此定三魂七魄归本身”，念起了收惊咒：夲师来收惊，夲师来收惊，收惊三师三童子，收惊三师童子郎，

. 不收别人魂，收你“蓝大莲” 三魂七魄，收来顾本命，吾奉太上老君敕，神兵神将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好在经过马先生的操劳，大莲的病慢慢好了。

春天来了，雨季到了，去年堆在小溪边的木头现在终于可以运出去了。在那个时代，人们做事情都是虔诚的，是啊，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生生死死，祸祸福福都不是人自身能够把握的，木头水上运输要扎成木排，上午干活前要先烧香，而且家人不能（有意或者无意）说“烂了”、“散了”的言语，因为只是犯大忌的，木排“烂了”、 “散了”，轻则财物损失，重则人员伤亡。并且干活有很多其他禁忌，比如上山砍木头，如果撑杆（顶有两叉，扛木头的工具）无意放在墙上，如果撑杆滑倒，村人就会认为不祥之兆，就不会进山干活，是啊，辛勤操劳的村民要在老天爷和各路神鬼的管辖下讨生活着实不易啊。

这天早上，三蛮娘早早把鸡置（窟）里的鸡放出来，一只大雄鸡放出来还是好好的，不到一刻钟怪叫一声，抽搐几下就死了。

三蛮也没有在意，与往常一样去放排，这次放排到十二里路远的藤头码头集合，藤头码头是那里武北五乡的木材集合地，到了哪里，又会扎从更大的十几二十几节的大木排运到上杭、锋市或广东的潮州汕头。

现在并不是水流最急的时候，他们要经过一个垄钩弯，这个弯角度很小，必须到了弯底用竹篙大小力度适合地点击石壁，才能转过弯来。三蛮到了弯底，竹篙触到石壁时，不像往常一样能使上力道，竹篙滑了下去，木排直冲岩壁，三蛮与木排一起惊心动魄地散开了。

十四、

散开的木头被湍急水流冲走了，三蛮被一根木头冲撞到大腿，好在他水性好，慢慢随波逐流地在垄钩弯下一里多浅淮上爬上来。

拣了一条命，但大腿骨折使好好的一个小伙变成了残疾。

也算天没有做绝，而临村刚好有一个12岁的小姑娘得了痢疾死了，八字也合，小姑娘家人也同意，但对方提了一个条件，就是死者的哥哥已经20岁，因为家里穷，婚亊没有着落，对方提出，寿印不是有个还没有圆房的童养媳吗，叫寿印的童养媳嫁给他们儿子，这样阴间成一对，阳间也有一对，而且两家都好，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这样了。

这种婚姻方式在客家地区当时很普遍，叫做“调对调”，当然像这种“一阴一阳”的非常罕见，大部分是两家你的女儿在我媳妇，你的儿子做我细郎（女婿），在山区，讨一个媳妇不但有很多繁文缛节，而且经济上花费巨大，就是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也还如此（大慨测算一下聘礼费用要一个壮劳力收入的10~15倍，比如现在农村打工一年纯收入一万块，聘礼就要10~15万），上世纪80年代编红单（婚约），大的项目有：花边99个、猪肉299斤、谷子19担，黄豆六担······还要送年、送节。因为娶媳妇不容易，所以造成很多奇异的婚俗，比如“调对调”，比如带童养媳。

十五、

童养媳呢细分也有两种，一种女的比男的大，这种叫做“等郎妹”，山歌唱曰：“十八媳妇七岁郎，夜夜抱郎心凄凉，

等郎长大妹老哩，苦哩老妹夜敢长。”，这种违背人性的婚姻使多少正当年华的妙龄女子苦不堪言，鲜花在最鲜艳美丽的时候没有水来浇灌，也没有蜜蜂来欣赏和采收。而到了老公发育成年时，已经花残柳败，而男人正当盛年，这样就会引发很多家庭矛盾，而丈夫面对比自己年龄大的多的老婆，心理了也会引发不平衡，有的就会出去嫖赌逍遥，这样的家庭悲剧在当时比比皆是。客家山歌《十劝郎十回妹》就是唱的这些内容：

······（女唱）：五劝郎，莫敢懒，家中有钱也要做点添；

依得嘴来会吃了（光），爷偯见到也会生（说），

人人心肝一般般。

（男唱）：五回妹，哥厶懒，做起事情真艰难；

钱财好比井中水，再久唔挑唔满沿。

风花落兔几自然（快乐的意思）。

（女唱）：六劝郎，要作田，作田之人讲你听；

两个米谷唔妹（不要）忒（买），唔怕谷贵饥荒天，

自家唔妹乙（拿）出钱。

（男唱）：六回妹，莫作田，作田之人辛苦天，

讨吃叫化唔妹做，好吃懒做嬲过天，

三餐食得几自然。

（女唱）：七劝郎，唔敢嫖，嫖赌二事得人唠（厌）；

又怕风流人着（抓）到，弄事弄非来打架，

害死几多嫩娇娇。

（男唱）：七回妹，哥要嫖，嫖赌二事戒唔了

世上只有风流浪荡子，三万六千败的消，

自家手头比人更各高。······

第二种情况就是年岁相当或女的小，当然这些都不是自主婚姻，故引起数不胜数的家庭悲剧。有的穷人家的女孩子刚刚三五岁就送给人家做童养媳，其中的辛酸、怨怒和苦难真是太多了，下面两首民谣就是反映这些痛苦和无奈的：

1. 畨椒子，辣死人，

三岁妺子拣背人（送人做童养媳），

灶头各高涯各矮（人还不到灶头高），

水桶各大涯各细（水桶还比人大）。

恶心偯（娘），又来哩，

粉干煮蛋爱（放）冷哩，

厶（无）声厶气却归哩。（意思是说恨心的娘又来了，煮了食物给娘却不告而别地走了）。

2.高茶花，矮茶花，

有女唔敢对（嫁或拿给、送给之意）小人家（穷人家），

角子（最小的度量粮食容器）打米三餐煮，

投爷投偯来做主（过的艰辛向爷娘哭诉），

偯偯（母亲）替你梳过头，

奶奶替你插过花，（梳过、插过意思是重新的意思，那样就可以另嫁他人）

爷爷（爸爸）替你探过好人家。

十 六

一个做母亲的死了儿子，自是伤心异常，自去年冬天到今年春上，寿印娘悲悲戚戚，基本上都不会出远门，当然最多去的是儿子的墓地，墓地在离村三里地的狐狸凹，每次去墓地，她都会带香烛纸帛和供品，供品有花生糖、豆子糖、茶叶、米酒、炸豆腐、米粄及小三牲鸡、鱼、猪肉（大三牲一般大的祭祀用，有猪头、鱼和鸡），每次她都要在墓地里坐很久，哭很久，声音凄惨，令周围农田耕作及山上砍树割柴草的村民异常同情，但每隔三天两头去，村民就会麻木了，这寿叩娘也像祥林嫂一样吧（当然那时鲁迅还没有“祥林嫂”的作品），最先寿印娘在墓地最多哭叫的是“儿啊，你怎么忍心丢下娘啊，怎么不带娘下去啊。”后来旁边做活的人好似看见她向四方呼喊：“儿啊，跟娘回家吧，跟娘回家吧。”而且有时一直哭得很晚，有时在墓地坐到天暗了，路上都模糊不清了，才起身回家。

有一天傍晚，一个村民因为在山上采香菇，很晚才回家，他远远地看见寿叩娘带着一个人回村，而那人全身黑衣黑裤，又戴着斗笠，把整个脸都遮上了，加上月色朦胧，那村民着实心中一惊，“不会是她儿子一同跟着回家吧？”“鬼会爬起来跟人走吗？”但他实实在在看到有两个人，而且一前一后，隔了三五十米也看不清楚，他回家后一直不敢跟家人讲，但是过了不久，其他村民也有看到这种情况的，当然他们都是又惊又怕的，都不会跟其他村民讲。

两个要好的男人在一起喝酒，喝到深夜，老酒友了，不怎么说话，也是志趣和情性相通才经常在一起的，默默地喝，慢慢地就着炒黄豆来下米酒，客家米酒多好啊，那时村民一年四季多是喝的这种酒，纯粮酿造，兑上清甜的山泉水，劳动了一天喝上俩叁碗米酒，除乏解困，并且思绪飘飘然，真个给个县太爷当也不换，俩从似有心事又说不出口，一直喝下一个斗壶酒（大约粗碗18碗），两个人都醉了，酒能驱寒，也能壮胆，喝下那么多酒，心不压抑了，精神活跃了，心灵愉快了，什么话都敢讲了，一个人对另一人说，我告诉你一个事情，对方问：什么事情。他答：“我看见寿应娘带他的死鬼儿子回家。”那人咯登一下（其实他也看见过），不会吧，鬼能跟人回家，你是酒喝多了吧，那人说，我发誓没有骗人，没有骗人，两人那么大声，把家人也吵醒了，大家也知道了寿应娘带鬼回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