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海权论的实践：胶州湾的地理要素及德国的战略困境（下）

导语：前文回顾了德国是如何在远东施展其海权政策，以及占领胶州湾的过程。本文则对德国在胶州湾的部署和发展，以及各方在德占胶州湾的表现进行分析。

二、进退两难——胶州湾经济发展落后与德国军事部署的矛盾

11月15日，德国占领胶州湾，清廷虽然一直与其周旋，然而并未收到任何效果，驻扎胶州湾的四个军营一撤再撤，怕和德国开展。德军在毫无压力的军事实力下赢得了战争。12月4日，清廷命守军撤至烟台，胶州湾沦陷。1898年3月6日，《中德胶澳租借条约》正式生效，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租界、铁路矿务和办事之法。随着租界的划定，接下来就是根据胶州湾地形而进行的军事部署。

《德属胶澳全图》（1907年）

根据19世纪80年代德国著名学者约尔克·阿泰尔特的博士论文《青岛城市与军事要塞建设研究：1897——1914》，胶澳地区是一片易守难攻的地带。在第五章“青岛要塞建设措施”第一节中，作者从科学的角度十分详细的介绍了胶澳租借地的军事地理边界。

“从白沙河流出山区的出口到它流入胶州湾的入海口，全部流域都是平地。该河流在距离其源头的最初4公里的地方还有500米的落差，而到其入口前的14公里处落差只是20米了。旱季时，河流在其流入平地后不会给人造成任何障碍，因为它的水都渗到河床的沙土中了。雨季时，白沙河会因为其水流所经过之处的凭证而大幅度变宽，但即使这样，可被拖行的带轮子大炮也能够毫不困难地趟过它……。”

德国海军部要求建筑的防御工事承担的任务必须是保护海岸工事和港口本身，打退强行进入海湾的敌人。 借助于要塞和天然的防御手段，胶州湾完全可以对从东面、北面或西面发起进攻的敌人做出强有力的抵抗。但是，要塞几乎无法防备舰炮和攻坚火炮从南部进行的轰击。

德军的装甲巡洋舰

1899年5月9日，胶澳总督府向海军部提交了胶澳租借地制定的第一个防御工事建设计划。如图二所示，每个炮台的建设都有它的作用，连接起的辐射网络必须能够阻挡敌人从南方的进攻，由于东部有高达1100余米的崂山山脉，在山顶架设炮台就能辐射到东部的所有范围。由于建设周期较长，整个海岸炮台和陆地防御工事计划到1908年完成。

图二：1899年5月9日的胶澳地区防御工事建设计划，附带各炮台的作用范围。

到1903年2月，海防工事的建设进展到了下列程度：

1、在汇泉角。1903年完成了把3门150毫米口径L/40型号速射加农炮分别安装到3座炮塔中的工作，也把两门240毫米口径L/35型号加农炮安装到了炮架上。

2、在炮兵仓库西南方的400米处。完成了为12门120毫米口径攻坚火炮筑造掩体的准备工作，把两门150毫米口径L/40型号速射加农炮安装到了到装甲保护盖的炮架上，从中国缴获两门150毫米口径L/35型号加农炮可以进行射击。

3、在台西镇的西部高地上。4门210毫米口径L/35型号加农炮安装在炮架上，从中国缴获的火炮也已布置到位。

对于陆地防御工事，备忘录评论说：“它们应当有能力在朝北和朝东的方向，阻挡住某个欧洲国家的进攻，无论如何，它们是能够打退中国军队进攻的。”就是巡洋舰舰队司令，也认为陆地防线“足够可以起到保护本地区、抗击从军舰上派出的登陆部队或者是由中国军队发起的突然袭击的作用” 。

胶澳总督府

然而，德国政府认为，如果胶州湾的经济发展没有达到可以创建军事殖民地的水平，那么过多的军事建设是没有回报的。青岛本来是一个开放城市，但是德国对胶州湾地区的封锁却阻碍了青岛的经济发展，加上由于害怕他们所认为的“卑劣的中国军队”和造反的居民就不得不加强戒备。 但是这样一来，军事预算就远远超出了当时计划，1903年秋天德军错误地进行了一次胶州湾军事演习，将他们的弱点暴露无遗，时任胶澳总督特鲁伯（Truppel）对此次军事演习大为不满，认为“现有的防御工事非但没有赋予当地以要塞所具备的抵抗力量，也剥夺了其开放城市的本质”。 从图三可以看到，水雷的分布完全上封锁了青岛海港，胶州湾已然成为了一座军事要塞，这是德国政府当初完全没有想到的。

胶州湾入口处的德国水雷封锁线

以经济回报为基准的德国人没有在青岛占据太大的利益，反而成为了“一种通过经济和预算政策强加给他们的压迫”，原因就在于德国的军事势力范围并不能有效的辐射到胶州湾地区，没有像英国一样的全球殖民岛网。青岛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德军只有拼命地构建防御工事才能获得心理安全，保护这个未来必然会带来经济收益的城市。德海军上将蒂尔皮茨曾在报告中谈到：“首先创造价值，然后保护价值……，我从不希望创建一个庞大的现代风格的要塞，或者说第二个旅顺港！” 要想完全受益，就必须将基础设施彻底翻新，事实上确实如此，从全市排水系统到全市医院再到胶济铁路的修建，基本上德国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帮中国打造出了清廷梦寐以求的海港。

德海军上将蒂尔皮茨

德军在胶州湾这远洋殖民地报以的谨慎态度和切实的防御工事终于在1914年11月日军攻占胶州湾战役中得到回报。在拒绝了中英帮助之后，1914年8月15日日本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战争开始。一般来说，青岛的雨季从6月下旬开始，贯穿整个7、8月份，至9月上旬结束。日军在进攻开始就缺少了天时地利。9月6日，天气骤变，强降雨不断，但对于德国的防御措施来说是十分有利的，因为道路都被淹没，大小河流非同寻常地充满了洪水。日本人的军事行动遭遇阻碍，火炮和士兵被洪水冲走。

日军在击败德国后，进入青岛

整个日德战争整整持续了3个月之久。就在之前，德国海军部的预测却是14天陷落。虽然日军最终在德国缺少援助的情况下获得了胜利，但从战损比可以看出德国充分利用了青岛的全部有利地理要素，给予日军惨痛打击。战争结束后，德军损失共计224人死亡，大约400人受伤，仅占全体驻守官兵的百分之八。日军伤亡数高达12000人，占全部日军兵力的百分之三十，光在9月28日和29日就损失了近3000名士兵 ，德日伤亡战损比高达1:19。

三、蓑翁说

无论是清廷对胶州湾的重视、与德国外交的周旋交涉还是德国在胶州湾的军事部署和战略得失，又不得不和政治影响、军事部署和海岸开放城市的经济联系起来，综合参考了政治地理、军事地理和经济地理的参考角度。

从战略来讲，自19世纪80年代开始秘密勘查胶州湾，到最终占领胶州湾，是在德国军事后盾保证下政治斗争的的结果。德皇威廉二世信奉马汉论，积极远洋扩张，掠夺海外资源，扩大海外影响力。从长远来看，这在今天仍然是正确的做法。

德国人一直相信，一旦获得最后的胜利，暂时的失败立即就会抹平 。但是当时的德国发展远洋殖民是不成熟，仅与法国的欧陆争霸就已经力不从心，英国制衡欧陆和成熟的远洋殖民体系完全压制着德国的海外扩张。而崛起的日本和俄国也不会放过殖民中国的机会。虽然德国证明了自己的军事天才和远洋殖民地的建设能力，但最终还是归结于失败。作为德国唯一一处海外海军基地，德占胶州湾远离本土，缺乏必要的支持网点，在和平时期就出现了难以克服的维持和供应问题，一旦发生战争，来自母国的供给就会被切断，不可能长时间地抵抗围攻 。

反映英德两国海军的漫画

在列强面前，风雨飘摇的晚清政府是无能为力的。尽管有出使德国大臣许景澄、外交大臣李鸿章等人早先就对胶州湾给予足够重视，但是国家积贫积弱，空有纸上计划也难以实现。

许景澄

反观青岛的反围攻战役，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唯一一次进行到最后的德国要塞保卫战，德国在胶州湾的设防无疑是成功的。在财政预算短缺的情况下，德军完全利用了有利地理要素对日军进行了顽强阻击。在青岛的气候——7月、8月和9月上旬为雨季——这一有利地理要素帮助下，德国以极小的代价不辱使命的完成了最后坚守。

为了尽可能的保护胶州湾地区，德国花费了大量资金 。但是，德国不断提高胶州湾租借地的经济意义自然会引起被列强垂涎的危险。这使得德国进退两难，既要设防保护其经济，又要投入财政完成基础设施和军事部署。对于所有国家而言，一个国家只能真正占有它能够加以保护的东西，但对于德国而言，胶澳地区自占领以来一直是一种持续的冒险。最终一战爆发，德国并没有享受到建设完毕的青岛带来经济回报，反而损害了德国在东亚的商业贸易地位。作为一个港口城市，青岛确实拥有得天独厚的经济和军事地理要素，但是人为的封锁和军事占领无疑会影响到青岛的经济发展，这是战乱年代的德国无法兼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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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青岛市档案馆：《胶州湾事件档案史料汇编》（上册）

2.青岛市档案馆：《胶州湾事件档案史料汇编》（下册）

3.(德)约尔克·阿泰尔特：《青岛城市与军事要塞建设研究：1897——1914》

4.孙立新：《海洋战略与德占胶州湾》

5.张艳花：《海权理论视野下的德占胶澳》

6.王守中：《“相维相制”与“观摩受益”——清末山东地方官与德国人的基本政策》

7.崔文龙：《军事殖民：德国海军对“胶澳租借地”的军事经营（1897-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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