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商道《镜世义商》第三回：书香门第有贤嫂，长沟借贷筹本钱

镜翁/文

张明珠睡了一觉，妻子靳氏，听见好像是醒了。推了一下丈夫说：“要不咱俩去长沟走一趟，问我和我哥借上五、六块钱，回来给老二提亲”。

张明珠回答道：“你这个想法好道是好；我虽然还没有取得功名，但也是个读书人呀，借钱的这个口，实在是张不开啊”！

在妻子的再三鼓动下，商定后天去向岳父家借钱。因为后天是十月初五，五为“中”吗。乡间有个接口气的习惯，问：中不中？答：中。况且，十月，还有十全十美的含意在里面。

次日天明吃早饭，张明珠将靳氏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希望能为借钱给他们俩口子告假一天。

母亲张郧氏，肯定是欣然同意。因为请假本身，就体现了一种为兄弟们着想的情怀。可又想到，这借了钱可怎么还呀？但为二儿子提亲，只能是借了以后，慢慢地用农产品拔变（变卖）了。当即就将这个话，转告了当家的，张贵贞为有这样的儿媳妇，还有啥话可说呢？

这个借钱的事情，待天黑以后，明义也从谷场上回来了。趁着吃黑夜饭，母亲把老大媳妇儿的这个想法告诉给明义，意思是要他以后再干活儿时，应当和以前一样勤快，不能再像这几天这个样子，心不在焉。

明义却顿时眼睛里发出异常的亮光，脖子伸了好长，脚尖也惦了起来。本来身手就高大，瞬间又长高了尺数。向前走了好几步，直逼嫂子，吓得靳氏后退了一大截才站稳。

张明义这才说：“我不要提亲，娶媳妇儿我自己挣钱。如果能给我借到二十块钱，我就要用它做本钱。我今年冬天，赶上咱的牛车，一定还能再挣回来二十块钱”。

这时，就将他这几天的计划，和盘托出道：今年冬天，我要做水烟和老布生意，一定要改变当前家里相对不算富裕的生活状况。

主人公xiang

张明义又和嫂子，半开玩笑半正告说：“要借你就借上二十块，你如果能给我借到二十块钱，赶过年，我就一定还。初一拜年，我还给嫂嫂当众磕响头”。

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初五前晌，张明义做营生，就像撒欢儿一样。一前晌就连后晌的营生都做完了。

大半后晌从阳坡起身，张明珠夫妇背上娃娃，准备到长沟岳父家借钱。张明义也因为太兴奋，一定要跟着去。找了个理由，说是要替嫂子背娃娃。

不到二十里山路，靳氏虽然是小脚，走路稍微困难一些。但对这仨年轻人来说，腿还没有走路的感觉，就到了长沟。

天还不算大黑，等了一个多时辰，靳家人才从谷场上或田地里回来。

吃过黑夜饭以后，本来这个时候，就应该提借钱的事了。张明珠却怎么也不开口，靳氏老从背后戳他，张明珠脸憋得通红，就是说不出“借钱”这两个字来。

要说这个读书人，做事都得遵循规矩。只是说一句要借钱的话，也必须按照写文章的格式，先打好腹稿。他这时竟不知从哪句话、哪个字起头，因为以前从来没有练习写过以“借钱”为题材这样的文章。

就像写文章那样，一时还真找不道将借钱话语展开的位置。应当如何组织好语句，才能将这件事情叙述明白，表达清楚。最终才能借到钱，获得本场借钱之事地成功。

借钱吗！要张这个口，肯定是很难的，特别是这些还带点酸味的读书人。

到是靳家人看出了毛病，认定这俩口子今天来长沟肯定有事。就主动问道：“你们有甚事，为什么说不出来呢”？

有了这个话引子，张明珠这才好不容易提出来说：“这次来长沟，只是想借两个钱。只此一事，别无它求。就不知道岳父大人肯不肯借给呀”？

岳父靳老太爷问道：“要借多少”？张明珠说：“借二十块吧”。靳老太爷回道：“哪哩有二十块呀！三块两块也不是个小数目，但那还有可能。再说你要二十块钱做甚哩”？

张明珠给岳家说明，没有二十块钱，二弟就不能做买卖。已经说出口了，认定就要借二十块。

要说这个“读书人”的认真实在，也真是既认真又实在。说了要借二十块，就不会改口，一定要借二十块钱。反复说了多少遍，基本就是一句话，却足足讲了两个多时辰，靳家还是不给借。

实际上，并非靳家没有二十块钱，真实的想法是：府谷当地，流传了这样一句俗话。“女婿借了外父的钱，毛驴吃了过路的田；外父欠了女婿的钱，人命就在你眼跟前”。

靳家就害怕这个身为读书人的女婿，借钱走了以后，就像毛驴吃了过路田那样，借走了也就是了啦！今后不还他的钱。

这时候，张明义又可怜他大哥，一个读书人的脸面。完全是为了自己做点小生意，讲了这么长的时间，人家还是不给借，内心也直实有点窝火。

这时候，就拉过哥哥和嫂嫂说：“咱们还是不借吧，不能为了我做点小生意，让哥嫂这么难做人，咱们还是回家吧，咱现在手里没钱，这能怨谁呢”！

顺便抱起侄女，就要回家，明珠夫妇，也同时站起来拾掇衣裳，就向门口走去。

靳家一看，就眼前这个阵势，因为借钱的事，女婿女儿夜深了，还要抱着娃娃走夜路回家，全家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就说这门亲戚吧，也是靳家一度引以为豪的荣誉。因为亲家有功名，女婿还是读书人。张家也是周围的高门大户，不只是有官宦背景，而且还曾经有极好的官声，文武兼得，治国备寇。直至如今，仍然是信义口碑在外、人所共知。

如果是亲戚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消息一旦传开。不管是谁的错，世人都会说是靳家的不对，因为没有人会说张家不好。

只是因为借两个钱，亲戚间闹得不好且不说，女儿怀里还抱着一个没过生日的小外孙。如果这个外孙女因为走夜路，染一小疾，或者如若有一个好歹，这辈子还有法活吗？

靳老太爷也听到有口风说，这是给女婿的弟弟借钱，而不是女婿借钱。

又看见女婿的这个兄弟，虽只十六、七岁，却有六尺来高的身手（一米八几）。张姓人的特征，宽大的国字脸上，写着忠义与诚信。健壮的体格，还一表人才，脾气也还这么大。

应该说，有点小脾气之人，也许就是更有信誉。

靳老太爷这就拦住这一家人说：“你们不要走了，你们先回来。如果你们必须要借二十块钱的话，我手头也没有，我还得向村里头的别人借”。

“你们先住下，我到村里头看看，能借得到吧！听你们说，这个钱是明义要用，那就算明义借的，就由明义写个借款契约”。

这个要求，当然合情合理，张明义抢先满口答应。

在长沟过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明珠和明义刚起床，靳老太爷就已经将二十块钱拿来了。

老太爷先把钱放在坑楞上，摞起来正好二寸高。随即又将钱拿起来，放在手心里连连掂了几掂。很熟练地顺着手掌心一出溜，中指尖一划拉，真算是玩钱高手。从手掌根到中指尖，迭摞均匀，整齐地二十块拄棍、盘龙银洋。

很认真地左手拉着张明义的右手，右手又将银洋给张明义放在右手掌心上，同时要张明义写契约。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出身的张明义，却不会写字，就只好由大哥来代笔了。

按照商定条款，契约写的十分明白。借钱是为张明义做生意，充作本钱。年内如能还钱，亲戚间拆借，不计利息。如果年前不能还钱，每一块钱，过一个月，利息为每块一百文；年利息为一千二百文，二十块钱年利息，就是两块四。

靳老太爷拿过契约来一看，虽然署名是张明义，与张明珠，也只有一个字的差异。字还是女婿写的，等于还是女婿借钱，又有点不痛快。

这时候，明义已经看明白了靳老太爷的意思，连忙说：“靳老伯，这都是因为我不会写字，就在这个契约上，我再给您按个指头印吧”。

在农村，一时找不到红印色。张明义说：“拿个针就行”。用针在指尖上扎了一下，挤出一小滴血，用末稍血，给盖了一个不算太红，还有点发黄得指头印。

明义心中怀着对哥嫂的感激，特别是对嫂子的感激，对靳家的感激。临走时不止八次作揖，十次回首，对靳家表示感谢。怀里揣着无限地希望，手里拿着二十块大清道光年与光绪三年铸银洋回了家。

到家以后，靳氏却又将明义叫到大窑里来。当着公公的面，要明义将借来的钱拿出来，让公爹看过。回过头，又对明义说：“你知道二十块钱，能做多大的事吗”？

明义说：“不知道嫂嫂说的是啥意思”。靳氏说：“我是你的大嫂，你应当知道，我有为你娶媳妇儿的责任，但没有给你做生意垫本钱的义务”。

“借回来二十块钱，不用说给你娶一门媳妇儿，连给明玉再娶一门，连一半也用不了。就咱张家的声誉，娶一房媳妇儿，满共有四、五块钱，就足够了”。

“明义兄弟，你要拿这二十块钱去做生意，当着咱父亲和母亲的面，咱可要说好啦！如果挣了钱最好。如果挣不了钱，就靠咱现在这个家，就当前得收入，给靳家还这二十块钱，至少要五年以上时间，甚至是八年”。

“咱就按五年算，每年还四块，本息相加，是近三十块。你可首先要将后果想好，这本息加在一起，要还多少年，才能还清呀”！

“如果你做生意亏了本，家中不可能再有给你有娶媳妇儿的钱，那你就自愿打光棍儿。不能埋怨家里面没有给你尽到责任”。

“这给明玉娶媳妇儿，还不知要到那里找钱去。这可等于是家里提前给了你娶媳妇儿的钱，连给明玉娶媳妇儿的钱也在里面了。就咱家现在的经济情况，真得是挣起赔不起啊”！

张贵贞接过话茬说：“你嫂嫂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可事实必然是这样。你才十六岁，第一次就动用了二十块钱。这在咱家，可算是历史上最大的一笔钱了。我这一辈子，还一次没花过二十块钱。娶你嫂子的时候，彩礼也只给了四块，连同举办婚礼，总共才花了不到六块钱，他还是长子。如果是给你和明玉娶媳妇儿，婚礼待客简洁一点儿，满共有五块钱就足够了，也可能还用不了”。

张贵贞说完之后，又将靳氏的话重复讲了一遍。

张明义很清晰地回答道：“首先感谢大嫂和大哥，这么作难，给我借到了二十块本钱。如果做生意挣了钱，那是全家的钱。如果赔了钱，就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当”。

“这次做生意，如果真赔了钱，本钱都赔没啦！这几天我都想过，也想好啦！就咱家现在地里的小营生，除了耕种外，嫂子和妈就可以做”。

“我保证在做完耕、种地的大营生以后，自己出门走口外，闹坛场（创基地），揽工做买卖，自己挣钱。先还上人家的欠账，有余钱再娶老婆。还要挣到钱，决不能让明玉打了光棍儿，更不能给家里造成任何钱财负担”。

“请父母亲大人和哥嫂明白，我今年只有十六岁。我挣钱的时间还很长，机会还会有很多。但对于家里，特别是父亲，挣钱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我再说一遍：挣了钱就是全家的钱，如果赔了钱，那就是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