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三里屯的女孩（二）

我要向大家道歉。

请允许我向大家坦白,来一点真实的。

引子

实在对不起,我不能再写下去了,必须在这里停下,向大家道歉。因为如果再这样编下去,下场绝对就是三流的青春恋爱小说,两个人一来二去,建立了联系,然后早恋,这个那个,可能包括一些桃色情节,最后分开,兜兜转转,多年后物是人非,谁也不是谁的谁了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呢,去电影院随便一扒拉全是这种款式。

我当然要承认,对于该类型我的技艺不够,缺乏过深的体会,找不到奇特的视角,编写不出普遍性和特殊性比例相当的的作品。但最深处的是,我越写越痛恨自己,竟然用这种意淫的方式续写自己的回忆,好像是在试图挽回些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这对我的回忆是无疑是一种亵渎。用无中生有的方式来欺骗自己,欺骗大众,以便缓解自己的懊恼,实在懦弱而胆小。

我的直白

请允许我向大家坦白,来一点真实的。直白点说吧,除了开头以及和她第一次相遇,其他的都是假的,都是我编的。甚至那次相遇之后,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就那样坐在公交车的座位上,目送她进入我记忆的深渊。

之后的时间里,我则竭尽全力地后悔,质问自己,如果我当时大胆一点,跟她下车,哪怕问上一两句不求之后任何的发展,我就能知道她的全貌。而困扰我十几年的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她具体的样子,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最好看”这个印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侧面也更加模糊,逐渐成为一团迷雾。甚至当时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感觉。可就算如此,就算都记不清楚了,那个印象却仍然挥之不去。平时也算相安无事,但只要关键词涉及到“好看”、“相貌”、“美女”有关的话题,它就会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弹出,在我的脑海中播放,而我始终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

要了我的命

由于太过模糊,更可笑的情况就产生了我会把出现在电视电影上女演员的相貌,安放到她身上去,看看到底哪一个能够与之匹配,可惜,一个也没有。和这团回忆一起联结的还有各种词语、句子、诗歌。和这些感受相近的,就摆在一起,供我体会。

可好奇永远也不会消失。不要指责我从未采取行动。这些年,只要有机会回到北京,回到上学的地方,我就会坐同一班公交车,或好几班公交,只要能经过三里屯。到了三里屯下车,我站在站牌下,尝试在煕攘的人群里找到她的踪影。甚至还走访了周边的学校,询问可能与同届的老师和学生,当然颗粒无收。

这一切都是徒劳。一同备受煎熬的还有我的良知。

我和妻子结婚十年,感情良好,鲜有争吵,可就算如此,这十年里,我不知道多少次,躺在那里,脑子里却在回忆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女人,仅仅是因为我在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和她相遇过那么仅一次。

我必须解决此事,不然我的灵魂无法安睡。几次三番的徒劳无功之后,逐渐我开始意识到,所困我的只是回忆本身。现实已经和她完全的割裂开来。就算我找到当时的那个人,她也不再是当时的那个人了。

她现在是一个全新的、普通的、不值得一见的人。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可能已经结婚,生了一个孩子,有份了无新意的工作,一个爱她的老公,或者不爱她。

是我的回忆为她增多了本没有的色彩,仅此而已,人一旦摆脱了记忆附加的滤镜,就会彻底地成为普通人。我想找到的答案,注定也没有任何办法找到。因为她只属于我自己,只存在于我的海马体里。

思考到这样一个结论,令我好受了不少起码可以入睡了。

可当我感觉离她越远时,她就越频繁地岀现在我的梦里。仿佛她找到了她可以生长存活的土壤,那就是我的梦。起初,只是重复一个梦境,她站在公交车里,扶着栏杄,车永无止境地开下去。车走走停停,人来了又去,不曾变换的是我和她。天气晴朗,明媚,紧接着下雨,雷闪,飘雪,最后被风吹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太阳重新出现,一切再轮回交替。而她就站在那里,直视前方,永恒地像一座雕塑,而我是一个观赏者,被钉在座位上,眼睛不能乱动。公共汽车永远地开下去梦境重复了几次之后,开始产生一些变化。现实的触角不知道从哪里伸岀来,捆住了我,我老去,而她没有变化。

到三里屯了,车门打开,她仍旧没有看我一眼,下车了,而我无法动弹,只能目送她离开。车门关上,缓缓离开,她回头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我的存在。她就要看到我了。而我醒了过来。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