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变天目茶碗：“碗中宇宙”艳绝扶桑（现藏于日本静嘉堂文库）

文 | YOYO

编辑 | 子木

19世纪中期，日本近代文化运动发展，西学东渐，古典汉籍不再受到重视，被任意抛掷，东方本位文化的地盘日见缩小。明治政府意图“脱亚入欧”，推行了一系列“废佛毁释”的政令，许多佛教大寺院被占为神社，寺内文物被豪取强夺，可以说算是一场文化浩劫。岩崎氏家族有感于斯，立愿“东洋之物，留于东洋”，以“寻访东洋名物”为自己的社会责任，便开始了对传统文化典籍的收储。

静嘉堂文库的南宋官窑鼎式炉

岩崎弥太郎是三菱集团的创始人，他创立的三菱商会获得了政府的保护，从而得以独占日本的海运业。在他因病去世之后，弟弟岩崎弥之助继承了家业。在岩崎弥之助的努力下，三菱集团由最初的“海上王国”变成了“陆上王国”。而岩崎弥之助对收藏的热爱，直接成就了静嘉堂文库。

岩崎弥之助

岩崎弥之助自1892年至1907年的十五年间，投资数十万两银子，终于建成了一个收藏日汉古代典籍珍本的首屈一指的文库——静嘉堂文库。“静嘉”一词，典出《诗经大雅既醉》：“其告维何，笾豆静嘉”句，意为古籍像上古时期笾豆之类的祭祀礼器，洁净美好，可供奉祖灵前。

当时日本古书商人皆知，如有完整的私人藏书希望完璧售出，找静嘉堂准没错，因为弥之助定下静嘉堂宗旨是“把握旧藏者藏书之全体像”。中村正直的1万5千册旧藏，竹添光鸿的8千册古书……1894年至1905年的十一年间，几乎当时日本辞世的藏书家之全部旧藏，尽收入静嘉堂库中。

陆心源像

中国清末藏书家陆心源的皕宋楼在日本学术文化界赫赫有名，陆心源去世后，其皕宋楼所藏宋元版刻本和名人手抄本4146部 43218册于1907年为岩崎弥之助所购，运往日本，成为静嘉堂文库的基本藏书，静嘉堂文库由此一跃成为举世皆知的大藏书楼。

皕宋楼藏本——南宋刊本《周礼》，现为静嘉堂收藏。右上的人像藏书印为皕宋楼主人——陆心源45岁时的藏书印。

静嘉堂收购皕宋楼藏书一事，在之后百年伴随民族仇恨逐渐发酵，直至近年被称为“20世纪中国文献典籍被外人劫掠之重大惨祸”。陆树藩的曾外孙徐桢基坦言，“当时中日民间书籍购买互有往来，买卖自由，加之系私人藏本，清廷未加干涉，也无暇顾及，他人亦无可奈何。但上世纪30年代后，随着中日关系恶化，售书日本之事的严重性越来越凸现。此举虽保持了陆氏旧藏的完整性，但却使我国大量宋元善本流入日本，无价国宝永离故土。欲避免藏书散失之陆树藩，反而因此背上不肖子孙之骂名，这是陆树藩生前所预料不及的。”（徐桢基口述《陆树藩其人与皕宋楼藏书售日事》，《史林》2007年增刊）

平心而论，皕宋楼藏书如果未曾在清末被岩崎弥之助所购，而是继续留存在故土，很大概率难逃四处散佚的结局。这是大时代的原因，远非人力所能及，但想到漂泊东瀛的4万4千册古书，能够在动荡不安的百年之后完好地存活下来，不得不承认，于文化而言，幸甚至哉！

《王右丞文集》十卷，[唐]王维撰，南宋初期刊，2册

如今，这些藏书面向全世界开放。中国的学者或普通访客只要提前申请预约，都可以在东京郊外的桃源之处，亲眼觐见百年前渡航而来的宋元古书。

所以，对于现存于海外的中国文物，我们更多的需要去了解它们的过往故事，需要了解它们是否是经由盗窃、抢夺等不正当途径流出国门？其保存状况如何？海外对这类文物本身和其背后文化的研究水平如何？要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而不是兀自感慨怒斥当年侵略者乘人之危、夺我国宝的恶行。

曜变天目茶碗是宋代福建建窑所生产的一种宫廷专用瓷器，用来斗茶的，俗称“建盏”。在烧制过程中因为各种随机各种偶然产生“窑变”，而在釉面上形成了宛如深海宇宙的闪烁光斑。

此曜变建盏高7.2厘米、口径12.2厘米、足径3.8-3.9厘米，重284克。束口，尖唇微外撇，深腹，圈足矮小浅挖、平切，修刀。施黑釉绀黑，釉不及底足，口沿微失釉，胫底有釉泪。露胎见旋坯纹，“铁胎”黑褐沉着，修坯大胆却端庄。内壁及底密布，似宇宙“七曜”，胜于锦缎，不愧为“天下第一名盏”，1951年被日本政府认定为国宝。

“曜变”本是属于一种窑变现象，发生的几率极其渺茫，而能够展现这样绚烂的图案色彩，出现的机会更是不大。因自然窑变而产生的大大小小的耀斑，周围还环绕着蓝绿色的光晕，经过光线的反射可以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曜变图案神妙莫测，就如令人置身于深夜的大海边望见了璀璨万端的星空和莫测的浩淼宇宙一般。

之所以说此碗是举世无双的珍品，是因为将曜变天目茶碗放在黑暗之中，它的耀斑便会闪出略显妖异的光芒来，颜色变幻，高深莫测。虽然这茶碗直径也就只有12厘米，却能令观赏者们对之产生有关宇宙星空的联想，日本人曾用“碗中宇宙”一词对该碗进行赞美。

(宋徽宗《文会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画面下方描绘了宋朝时“点茶”的场面)

宋代灭亡后，曜变天目瓷器的烧制方法也渐渐失传，但有一些被日本著名僧人荣西禅师带回了日本，成为日本大名们争相追捧的宝物，足利义满、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光，都曾是曜变天目的铁粉。

其中一只被织田信长所得，他得到此宝后觉得自己为上天所钟爱，便开始四处征战，开启了“天下布武”的道路。可惜当时杀伐征战频繁，“本能寺之变”中织田信长被杀，茶碗也不幸毁于战火。

另一只茶碗被同时期的大名德川家康所得，被尊为秘宝，不再轻易示人。后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将它赐给自己的乳母春日局。春日局的后人稻叶家族世代收藏此盏，故而以藏者命名也被称为“稻叶天目”。据1660年《玩货名物记》载：最早持有者也不知何人，后传入德川将军家、稻叶家。1918年以16.7万日元卖出，在上世纪30年代流入日本第一大财阀——三菱集团的岩崎家族手中，成为其名下的静嘉堂文库美术馆的镇馆之宝。

岩崎小弥太购得此盏后，极为喜爱，但他认为这只茶碗是“天物”，自己根本不配使用，只敢用作观赏，所以终其一生，他都没有用过它喝过茶。

如今世上这样的曜变天目茶碗仅存三件半，其中完整的三件都在日本，分别被保存在：东京静嘉堂文库、大阪藤田美术馆、京都大德寺龙光院，每一个都是日本国宝级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