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斌
编辑 / 斯问
他是41岁的饿了么骑手,累计行程124201公里,全平台第一。
难以置信。
张芋平用了3年时间,战胜了多达300万的对手,成为饿了么平台上累计跑单距离最长的外卖骑手。这一年,他已经41岁了。
他的累计行程是124201公里,相当于绕着地球跑了3圈,相当于在北京和上海之间足足往返了50趟。
但这个中年骑手并没有在北京、上海等外卖大城,甚至都不是任何一个叫得上名字的城市。他在南平,福建北部的一个小城,他在这里平均每月跑1800单以上,足迹几乎遍布县城的每一个角落,41年来,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太意外了,怎么可能是我?”
要是不出门,老婆都怕找不到
张芋平是福建南平人,位于福建北部,他所在的建阳县,曾是宋代理学家朱熹晚年归隐并安葬之地。这里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张芋平出生的村庄离最近的乡镇16公里,“那里是最后一个村,再进去没路了。”
当地以农活度日,梯田产水稻勉强果腹,山林中的毛竹和锥栗用来补贴家用,张芋平家有20亩毛竹和10多亩的锥栗,在村里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人家。
初中毕业后,张芋平便一直留在家里跟着父亲放牛、种地。
村里留不住年轻人,看着同龄人一个一个被亲戚带出去,张芋平羡慕不已。有一天,在干活的间歇,坐在田埂上,他跟父亲说,也想出去看看,父亲说,把农活全都学会了再出去吧。
张芋平明白父亲的意思,农村人,会农活就有了保底的手艺,外面挣不来吃的,回老家不至于饿死。
他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了三年,什么活都干,直到临近30岁的一天,他开始急了。
那天,他去田里收谷子,延误了拖拉机上去拉谷子的时间,只好自己挑回家,那地儿离家5公里,两袋米将近两百斤,停停走走,天很黑了才到家,“那时心底里就想,这辈子不能一直躲在乡下了,要是不出门,老婆都怕找不到。”
花2000块钱当学徒
父亲终于松口了,“去学一门手艺吧。”
张芋平有一个舅舅,在乡里工作,平时因为应酬,对几个饭店都比较熟悉。那天,他跑到张芋平家,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在闽北地区非常有名的厨师被邀请到了当地,他想带着张芋平去拜师学艺。
在97、98年那时候,厨师在当地可是一个好职业。那位大厨被邀请时的开价是每个月6800元,同一个饭店里,做服务员的女孩子,月工资不过220元。
张芋平记得面试那一天,那个身材魁梧,整个左手都被油烫伤的厨师问他,做厨师又苦又累,别人吃饭你不能吃,怕不怕?
“不怕。”张芋平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旁的舅舅觉得有戏,赶紧跟他说,快叫一声师傅,张芋平立马就叫了,这便入了行。
学徒很辛苦,前三个月没有一分钱的工资,之后才能拿到每月100元的补贴,张芋平至今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跟师父在一个大酒店上班,那里的生意非常好,每天都酒席不断,天一亮就去店里切菜、捞菜,晚上加班都很迟,体力透支,“后悔学厨师了。”
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是拜师时交的2000块钱学徒费,那是家里种地好几年的积蓄。
一年后,他终于出师了,并且马上在镇上的一个土菜馆找到了工作,一个月赚550元,也是高收入了。他的蚝油牛肉和酱爆肉丝是店里的招牌菜,来人必点,他工作拼命,曾经单枪匹马在一个上午搞定8桌酒席,“连切带炒,没有任何帮手。”
回村当村委,离家开饭店
不过,厨师这一行到2004年左右便遭遇了低谷,当地饭店开始不断倒闭,张芋平也在那一年丢了工作,回到老家。
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回到乡里自然令人刮目相看,在那一年的村委选举中,张芋平意外地以票数第二当选,他当了村里的民兵营长,破天荒地送了两个村民去入伍,“那时村里快10年没人入伍了。”
那一年,村里来了市里下派的村支书,修了水泥路,基站也建起来了,有形无形的路,都打通了。
张芋平也结婚生子,原本他一直当着村里的财务会计,但随着孩子的长大,不得不放弃这个工作,回到十几公里之外的镇上,因为孩子要上学了。他开始重操旧业,和亲戚合伙开了饭店,但很快就拆伙。
有朋友找到他,想让他去当厨师,4500元一个月,被张芋平婉言谢绝了。他听人说,在饿了么平台上当一个外卖骑手,一个月最少也能赚6000元,“关键不是死工资,多加班可以多赚钱。”
外卖行业似乎拥抱所有人。它不问学历,无关性别,只需要一辆电瓶车、一张健康证明。这似乎也是一张进入城市的通行证。它还意味着,比工业流水线更多自由和收入。
张芋平说,那段时间,开店亏了钱,孩子长大了要开销,“特别缺钱!”
从新人骑手到拼命三郎
2016年12月7日,张芋平用6600块钱买了一辆摩托车,准备去送外卖,买车的钱还是赊账。
按照惯例,新人骑手头三天都要老手带,跑来的单算师父的,自己没份,张芋平觉得自己对县城挺熟,决定自己跑。第一单顺利的完成,跑第二单的时候,张芋平傻眼了。
那个名叫华龙金座的小区电梯是坏的,他的单子在18楼,只能爬楼梯,“那栋楼的楼层非常高,在爬的过程中,我就想,这么辛苦才赚4块钱,有点不想做了。”
回来他才知道,那个电梯已经坏了好几天,站点所有人都知道,大家都不送那里的单子,张芋平是新人,就派给他了,“当时公司有个潜规则,要让新人跑远单,跑高楼层的单,这样日后跑近单了,就会做得下去。”
第一个月,张芋平跑了22天,赚了5400元,但是因为超时、投诉被罚了808元,只拿了4600元。但这已经是新人骑手当中最好的成绩了,“我基本每天都要跑一百七八公里吧,正常应该都是100公里左右。”
当他跑到1000单的时候,看了一下摩托车的码表,显示3500公里,已经开始甩开很多同事了,“拼命三郎”的名号开始传开。
张芋平说,饿了么平台骑手那时候是8:00开到凌晨1点,分白晚班,但他一直都是上全天班,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夏天。“有一次骑车都打瞌睡了,骑着骑着眼皮都盖下来了,差点撞到停在那里的车,后面就有点怕了,不敢再连续上全天班了。”
3年绕地球跑了3圈
张芋平现在用三辆车来回换着送外卖,最早的摩托车是主力,但因为跑得路多了,车况也开始令人担忧。好几次送餐途中,链条断了,张芋平都只能跑步送餐,送完之后还得推车两三公里去修,所以后来每次修车,他都会事先把不好的部件提前换掉。
另外,一部锂电池电动车和一部电瓶车,都是备用的,“交换着开,省时间。”
他所在的外卖站点拥有70个全职骑手,30多个兼职骑手,要负责整个县城的全部外卖订单,但一般的骑手都只有一台车,用三台车轮番跑的,只有他一个人。
“跑得距离长也是能够预感到的,但是整个平台上跑到第一,还是很意外,绕了地球三圈,啧啧。”张芋平说。
他笑着说,自己很多远距离单子都是被客人骗出来的。他接到过一个单子,客人定位在工业园,离商家只有4个公里,等他到了目的地,打电话给客人,对方不断地跟他说,往前,往前,往前,直到送到一个村里,“离市区有10个公里。”
还有一次,雨大雾大平台爆单,他进了一个新小区两眼一抹黑,地址不清定位不明,打电话给客人,对方脾气很坏地说,你们找不到也送外卖?自己找,5分钟内没送到就投诉。“只能一栋一栋找。”
也有非常好的客人,一个女孩子在很冷的下雨天,等了他20多分钟,送到时那一碗刀削面都翻倒了,对方不仅没要他赔偿,还不断说雨天送餐辛苦,“我走后她还给我打赏,这让我觉得内疚。”
很多时候,小小的温暖,都是他继续跑单的动力,这两年,他几乎每个月都能跑到万元以上的工资,最高时跑出过14600元的收入,今年还在当地买了房。
他现在有两个孩子,一个14岁,下半年上初中,一个幼儿园大班,老婆支持他送外卖,但不支持他加班,说这样太辛苦了。张芋平则说,虽然自己已经41岁了,比站点中绝大部分同事的年纪都大,但“再跑10年没问题。”
他希望在自己还能跑的情况下,努力赚点钱,让家庭能够好一点,即便跑不动了,以后也不会离开饿了么,可以退居二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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