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论坛丨金特三度相会，美韩为何还要军演？

韩美两国5日起进行为期半个月左右的联合演习。值得关注的是，军演将按照战时作战指挥权转交至韩军后的编制进行，由韩国四星将军担任司令进行总指挥。此外，本次军演将暂不使用计划中的“19-2同盟”代号。本次演习与以往相比有什么不同?美国、韩国和朝鲜又如何看待本次军演？本报特请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肖河来解读。

图说：当地时间2019年8月6日，韩国首尔，一名韩国抗议者在美国驻韩大使馆旁边举着标语牌，反对美韩联合军演。当天，韩国军方表示朝鲜在美韩联合军演前东海岸发射了2枚短程导弹。 IC图

　　1 首现韩获战时指挥权模拟

　　问：本次联合军演的主要内容是什么？与以往的韩美军演相比有什么不同?

　　答：美韩在朝鲜半岛的常规军事演习主要分为春季和夏季两个阶段。最早的春季演习是1976年开始的“协作精神”联合军演。这是大规模实战演习，最多时曾有20多万驻韩美军和韩国军队同时参加，其目的就是威慑朝鲜，同时为其可能的对韩攻击做准备。由于规模庞大，“协作精神”联合军演曾经多次引发朝鲜退出正在进行的一系列磋商。冷战结束后，“协作精神”系列联合军演在短暂停顿后于1994年更名为“联合战时增援演习”，之后又于2008年被拆分为“秃鹫”和“关键决心”两项。其中，“秃鹫”系列军演是实战演习，会有数十万名美韩联军参加，航空母舰、核动力潜艇、战略轰炸机等高级装备也会悉数登场，可以说是“协作精神”的延续。而“关键决心”则主要是通过电脑模拟的战争推演，主要考察的是美韩军队的指挥能力。

　　夏季演习则是1975年开始的“乙支焦点透镜”军演，其是由1968年开始的“乙支”系列军演和1954年开始的“焦点透镜”两部分组合而成。前者是韩国军队的单独演习，后者是美韩联合演习。2008年，“乙支焦点透镜”系列军演更名为“乙支自由卫士”，演习内容基本不变。近年来的乙支自由卫士军演一般会有2万名左右的美韩士兵参加，但是其并非实战演练，而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计算机模拟训练，和“关键决心”相似。其考察的主要是美韩联合部队司令部下属的各指挥机关的战略和战术指挥。

　　此次军演实际上是以往的“乙支自由卫士”军演。而近日美韩又宣布暂停使用“19—2同盟”代号，是因为特朗普政府要与过去的联合军演政策“划清界限”。在去年新加坡峰会上，特朗普向金正恩承诺将暂停在半岛举行大规模军演。此后更是明确表态不喜欢“非常、非常昂贵”的规模军演。因此今年春季的“秃鹫”和“关键决心”已经取消。而“乙支自由卫士”虽然在去年停止一年后得以重启，但规模上也要缩水。由于演习规模发生变化，同时朝鲜对“乙支”这一名称也比较敏感，干脆将名称做了彻底修改，眼下新代号有待公布。

　　此次军演在内容上大体继承了“乙支自由卫士”，仍是一次针对美韩联合司令部指挥系统的电脑模拟军演，但却有很重要的一点变化，那就是这次军演考察的主要内容是在美军向韩国移交战时指挥权的情况下韩国军方的军事应对能力。值得关注的是，这次军演，将按照战时作战指挥权转交至韩军后的编制进行，由韩国四星将军担任司令，进行总指挥。

　　在朝鲜战争中美军获得了韩国军队在战时和平时的指挥权。冷战结束后，韩国获得了和平时期的指挥权，但由于朝核问题持续发酵，美韩联军的战时指挥权仍然处于美军掌握之中。李明博和朴槿惠政府又三次推迟移交战时作战指挥权的时间。在文在寅政府努力下，2018年美韩防长达成协议将于2022年实现战时指挥权向韩国军方移交。但美方强调移交有三个条件：确保韩国军方有能力领导美韩军队的联合防御机制、有能力应对朝鲜的核武器和导弹威胁、有能力维护朝鲜半岛和地区的稳定的安全环境。今年的军演，重点考察的就是韩国军方在紧急状态下获得战时指挥权时的表现，针对性地增强韩军的指挥能力和双方在新环境下的联合作战。

　　2 追随美国是韩现实选择

　　问：韩国参与军演的动机是什么？是否与文在寅对朝政策矛盾？

　　答：首先，文在寅政府目前在外交上正处于困难时期。一方面，在对朝政策上，文在寅无法也不可能说服美国接受朝鲜政权在无核化问题上的立场，只能站在美国一边。因此，朝鲜方面所期望的来自韩国的经济援助和合作计划一直无法兑现。这引发了朝鲜对文在寅政府的失望情绪。

　　另一方面，文在寅政府的对日强硬政策已将韩国拖入了一场不占优势的贸易战，在国内也遭受了众多批评，保守派对其相当不满。在需要对日问题上团结全国的文在寅政府而言，也没有余裕主张在对朝政策上做出更多让步，甚至需要反过来表示出一些强硬姿态。7月初，韩国还额外向美国购买了两架F-35战机，这被朝鲜视为敌意行为，并连篇累牍地批评文在寅是“两面派”“说一套做一套”。可以说，文在寅政府没有政治资本坚持一项与美国不同的对朝政策，追随美国的政策调整是其最现实的选择。

　　其次，文在寅政府也从未将放弃美韩联合军演作为自身的对朝政策基石。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大型军事演习的中止是在特朗普的主导下实现的。对于韩国来说，军演的长期停摆对其自身的安全态势和谈判地位并没有多少直接好处。

　　更何况，文在寅政府还希望在其任内实现战时指挥权的移交，届时将由韩国的陆军和海军担任美韩联合司令部司令，驻韩美军司令则将担任其副手。如果由一名韩国将领负责指挥美韩联军，这将极大鼓舞韩国社会，也将是文在寅政府的一大成就。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满足美国设定的标准，而此次军演就是朝着这一目标迈进的第一步。从这一角度来看，韩国支持并参与此次军演也就“顺理成章”了。

　　3 美调整政策为军演“改名”

　　问：在特朗普与金正恩已经三次会面的情况下，美国仍然与韩国举行这次演习，显示美国有怎样的考虑？

　　答：此次联合军演仍然引起了朝鲜在言辞和行动上的强烈抗议，例如两次发射中短程弹道导弹，并公开暗示由于美国违反了中止联合军事演习的承诺，因此朝鲜也可能不再履行暂停核和导弹试验的承诺。

　　面对朝鲜的反应，美韩方面一度传出将进一步调整演习名称的消息，近日更移除了代号中的“同盟”一词，以安抚朝鲜的情绪。但最终，军演正式的代号和日程还没有公布。

　　此外，去年特朗普在新加坡做出停止大规模军演的承诺时，据说既没有提前与韩国方面咨询，也没有征求驻韩美军的意见，完全是由白宫直接做出的决定。考虑到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所有三项常规军演都没有进行，可以认为今年改头换面的军演并非是美军的“常规操作”，而是特朗普政府在对朝政策的有意调整。

　　自河内峰会以来，美朝双方在无核化问题上一直僵持不下，特朗普政府坚持朝鲜必须彻底、可验证地放弃核武器，解除制裁、朝韩经济合作只能在达成无核化协议之后才能进行，而朝鲜政府则主张分阶段地实现无核化，要求尽快解除关键制裁。

　　从特朗普的总体外交表现来看，他在面对僵局时很少会通过让步来达成妥协，更多是选择挥舞“更粗”的大棒，迫使对方接受自己条件。

　　对于此次军演，朝鲜方面一再主张，特朗普6月30日在板门店时曾经答应过金正恩，停止今年夏季的例行联合军演，但是美国方面始终没有正面回应朝鲜质疑。当时在场的国务卿蓬佩奥表示，应当由特朗普本人来说明实质性的政策问题；韩国政府则表示，如果美方表示过要中止军演，应当会事先征求韩国的意见，但是韩国从未收到过此类信息。综合来看，特朗普很可能确实有过继续停止夏季军演的暗示，但在朝鲜方面没有立即回应美方要求的情况下，很快就放弃进一步示好想法。

　　此次军演显然是特朗普政府有意为之，其目的是告诫朝鲜美国随时可以收回中止大规模军演之类的“示好”，美国也始终将美韩的联合对朝威慑能力作为双边谈判的基础。

　　特朗普虽然对金正恩本人“温言在口”，但是制裁、施压的大棒从未放松。特朗普政府更加确信，“极限施压”正在有效地发挥作用，美国应当适当增加压力，而不是做出进一步的让步。

　　4 军演并不主导朝有关决策

　　问：朝鲜又将如何应对？

　　答：朝方已多次警告说，美韩执意举行此次军演，将影响朝美重启无核化谈判的“工作层面磋商”。据朝中社7日报道，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6日凌晨观摩了新型战术导弹发射，并表示此次军事行动是对正在举行的韩美联合军演的“适当”警告。根据此前报道，金正恩分别于7月31日和8月2日指导并观看了朝鲜新开发的大口径火箭炮试射。

　　这些显示了朝鲜试图改善不利局面的努力。最近美国还在持续收紧对朝鲜的制裁。近期，美国直接截获了一艘朝鲜的运煤船，声称其违反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这也是美国第一次采取此类行动。可以预见，如果继续僵持下去，美国不仅不会妥协，而且会在更多领域采取做出不利于朝鲜的动作。

　　不过从以往的历史记录来看，军演前后朝鲜的对美态度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军演本身也不是决定朝鲜是否参与包括核问题谈判在内的各种磋商的决定性因素。对于朝鲜而言，自然会采取一些反制措施，但是并不会真的将其与是否重启朝美工作界别的磋商联系起来。对于朝鲜来说，需要从长期的战略角度思考如何实现半岛的无核化和持久和平，而不是仅仅满足短期和策略上的需要。

　　说起来，朝美领导人一年多来三次会面，然而双方却陷入“屡谈屡停”的怪圈，这背后显然并不简单。半岛问题由来已久，不是一两次军演“改头换面”、释放善意就能化解有关方面的猜忌和防备。希望有关各方珍惜当前半岛问题政治解决进程的机遇，共同为推动半岛无核化、实现半岛及地区持久和平作出积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