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问郑州五云山违建：“奥伦达部落”到底是洋房还是养老项目？

7月15日，人民日报刊发《违规修建跑马场、高尔夫练习场、独栋别墅 五云山开发乱象缘何得不到整治？》一文，引发舆论广泛关注。

7月15日当晚，郑州市委宣传部官微发文称，郑州市委、市政府对此高度重视，当天成立了由市、区有关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对五云山开发问题开展调查，并表态对媒体曝光问题将逐一排查，不遮不掩、查清楚、改到底。

建在山腰上的跑马场拆除现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然而，与此次官方迅速表态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上述乱象存在了至少8年之久，这8年来，多家媒体曝光过五云山开发乱象，甚至国土资源部也曾挂牌督办过，当地官方也曾表过态要整治，但结果依旧。

高尔夫球场正在拆除，航拍图。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风口浪尖的舆情当中，五云山开发的一些疑问依然未解。

五云山上5个村的村民迁到了山脚下的安置小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一问：扶贫搬迁是为了腾地？

据悉，五云山是郑州当地唯一的自然山区，海拔588米，山上古树参天。

距五云山山脚3公里处，有一个居民安置小区。小区有多个大门，大门上写着：东林子新区、西林子新区、营坡顶新区、老寨河新区、杨家沟新区。

上述五个村的村民原本居住在五云山上，约4000多人。7月17日，安置小区的多名村民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2007年8月，上街区扶贫办工作人员上山动员他们搬迁。“西林子村最先搬，剩下4个村陆续开始搬，政府和我们说的是扶贫搬迁。”

村民介绍，现在居住的安置房是置换来的。置换标准是，5000元买走宅基证，老房子每平方米作价30元至400元不等，安置房每平方米要700元至800元。以东林子村村民阿花（化名）为例，她家原来的房屋有200余平方米，作价后值6万余元；她的安置房是120平方米，要交8万余元。

阿花说：“这里面有2万多元差价，有些树和庄稼的补偿，补偿填补了差价。我有些老乡，因为原来房子小，搬到新房子后要自己出钱。少数人没钱，就从补助里扣。”

阿花所指的补助，实际上是指土地流转金。多名搬迁村民介绍，现如今每人每月有242元。“不管你有多少亩地，就算你有100亩地，你家两口人，也是每个人242元。”

受访村民介绍，搬迁之后，他们的居住环境变好了，出行也方便了，但是性价比不太高。“每年下来种地虽挣不了多少钱，可是粮食不用买。靠这242元很难维持生活，只能出去打工。年纪大的打不了工的，日子过得很紧巴。”

受访村民中有些人很眷恋之前的生活，可是五云山他们回不去了。“我家的耕地上盖起了别墅，他家的耕地上修了马路。”

项目售楼部内的大型沙盘，可见房屋建于丛林中。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二问：腾地是为搞商业地产开发？

可靠信源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2007年11月，上街区政府与天津盛诺金投资有限公司签订了一份框架协议：首先对山区村民进行扶贫搬迁，然后将腾空的建设用地捆绑挂牌。同时通过土地流转，将1万多亩土地转包给乙方项目公司，进行旅游、休闲、度假、观光、特色农业等项目开发经营。

企查查信息显示，奥伦达部落的项目开发商——光辉伟业公司有两个股东，一个就是天津盛诺金投资有限公司，另一个是河南居易置业有限公司，而河南居易置业的第一大股东就是天津盛诺金公司。

7月16日，搬迁村庄中的一名村委会主任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安置小区建筑面积10多万平方米。“该安置小区的钱不是上街区政府出的。”

《半月谈》2017年7月报道显示，上述框架协议中明确载明，搬迁安置小区由天津盛诺金公司建设，住宅总建筑面积12万平方米建设费用全部抵作出让价款。

在“奥伦达部落”和安置小区之间有一个售楼部，在出售五云山上的房屋。7月16日，上游新闻记者在该售楼部看见，商品房的模盘旁有多个宣传架，宣传架上贴着房地产开发企业资质证书、商品房预售许可证、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等证件。

“五云山的村民搬走后，上街区政府获得了数亿元的土地出让金。”上述五个村的一名村主任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

项目售楼部内粘贴着由执法部门颁发的各种许可证。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三问：违规乱象是打不死的“小强”？

上游新闻记者梳理发现，2011年7月12日，原国土资源部公布了5起挂牌督办的国土资源违法案件。通报载明，2009年9月，郑州市上街区国土资源局将位于峡窝镇西林子村的31宗、619.16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逐宗挂牌出让，用途为居住，容积率不大于1.2。河南光辉伟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竞得其中26宗、510.78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中约定的土地用途为普通商品住房用地。

上述国土资源部通报还称，2009年12月至2011年4月，上街区有关部门未通过发展改革部门项目备案，为河南光辉伟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竞得的土地分别办理了《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和《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该公司在建设过程中，擅自改变土地使用条件，已建或在建别墅93栋，建筑面积2.5万平方米。

五云山上的所谓“洋房”。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7月16日，郑州一名官方人士介绍，此项目是2007年上街区的招商项目，有很多优惠政策。“项目先干、证件后补的现象，在五云山上存在。”

2011年12月31日原河南国土厅通报称，经查，河南光辉伟业房地产公司在项目建设过程中擅自改变建筑结构形式并违规建设43栋别墅。上街区政府进行了严肃整改，查封85栋违规建筑物，8栋别墅拆除，对35栋可以采取措施消除不符合规划的别墅按规定给予罚款。郑州市纪检监察部门分别给予原上街区规划局局长杨文斌等人党纪政纪处分。

上游新闻记者梳理发现，关于上述乱象，多家媒体进行了多次报道。2019年7月15日人民日报报道显示，上述乱象依旧存在。

上述官方人士指出，开发商违规建别墅，毋庸置疑是为了谋取更多利益。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光辉伟业不承认卖的是别墅，在宣称他们卖的是洋房。一栋洋房每平方米均价在一万三千元。

7月16日，上游新闻记者在奥伦达部落采访时，多名工作人员称，300多万元的洋房也有，500多万的洋房也有。

上街区区委书记、区长出席签约现场。

四问：区委书记站台是为了教育？

公开报道显示，2018年11月3日，五云山上北京市海淀外国语实验学校与郑州奥伦达部落·上街五云山小镇举行签约仪式。郑州市上街区委书记宋洁、区长耿勇军等领导均现身签约现场。

宋洁为何要为多次违规的开发商站台？7月15日晚，她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称：“为了教育事业。”

书记站台，下面的局长也涉嫌在打“掩护”。此前，上街区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局长杨文斌接受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时说，山上的建筑不是别墅，是养老项目。虽然有的是一栋独立房子，但里面办理了两三张房产证，不能算是独栋别墅。

值得注意的是，杨文斌在2011年被郑州市纪检部门给予了党纪政纪处分。

《半月谈》杂志曾在报道中毫不客气地指出，“从昔日卖地到现在卖山，这说明一些地方政府‘以地生财’的思维方式依然没变，但手段和方法却是推陈出新。”

几日来，上游新闻记者欲就上述疑问采访上街区相关部门，均遭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