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浑然一起的时候,划一根火柴点燃骆驼刺。火苗跳动的光亮中,温暖弥漫了沙窝子。
这时,丘陵巨大的身影和所有的影子溶化在了一起,所有丘陵上的影子也都是温暖温暖的呵……
欢快跳跃的火焰,好像懂得丘陵的秉性,一点也不愿意留下片刻寂寞;更好像懂得那些影子的心思,它散发着青稞的气息,这气息随着温暖的火光四散开来,氤氲在沙丘周围……
直到那些飘忽的影子疲惫消失,忘却了寒冷。
那些影子在阳光下歪斜着。
缠绕在周围的,是丘陵上的丝草、沙棘、苦艾、蒿草、马兰……
前后左右,白天黑夜,缠绕在周围……
丘陵中起风了。
虽然这是家常便饭,可风都是狂暴不羁的。
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才知道平时视而不见的野草们也能兴风作浪;它们像影子一样,上下翻飞,山呼海啸,仿佛在证明这丘陵中所有的影子都是有生命的——
它们是丘陵的手足。
它们是丘陵的脉波。
丘陵有雨,常以豆粒大的雨点袭来。
这时影子全都无影无踪了,在阴翼中融化成了乌云?
所有的植被都紧贴在丘陵的胸膛,呵着护着,藏着掖着,把一个荒渺茫茫的丘陵遮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雨过天晴,影子在阳光下重现了化身。
野草伸伸懒腰,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迎着和煦的微风而舞。
当掘土机隆隆驶进丘陵,逃开沙丘,阳光下一只陶罐闪烁着神秘的色彩。
它也是丘陵中的影子?
隐藏了千百年的影子!
拂去岁月的尘埃,可以想象,虽然千年已过,于它乃是瞬间。
井沿苔藓的绿意仍映照期间么?
牧人汲水的影子仍荡漾其中么?
生命延续的语音仍萦绕其时么?
牧歌悠扬的长调仍回落天空么?
厚重的天堂之门正被呼然撞响,惊魂四散的影子啊,逃出来,跑掉了……
尘封的纸符终于被撕开了,可是放出去的只有影子,灰飞烟灭的影子呀!
最后的日子是个好日子。
当命运交付于丘陵时,便与丘陵融为一体了。欢笑回荡在丘陵,像看不见的影子四处流窜。泪水便流淌在了丘陵,总希望能滋润这荒芜,却把思念永远留在了丘陵,时时牵挂着……
日子也就变成了荒凉的凄楚。
阳光下,所有的全部的万物都歪斜着影子,像是在沉思。
它们都是哲人吗?
哲人的思想不是无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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