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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不等于愚蠢--见证王朝末路的“东南互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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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曲高和寡的宣战诏书

“朕今涕泣以告先庙,抗慨以示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对万国宣战诏书》

事情很诡异,这份以光绪皇帝名义发布的硬气诏书依稀间后人甚至看到了大明万历皇帝“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的勇武和决心,一贯“破财消灾”的清政府居然罕见地摆出了与列强血战到底的态度。

▲霸气宣战却然并卵

宣战当然是慈禧的主意,当时光绪皇帝拉着许景澄的手颤抖这问:“先生流过洋,你觉得这仗打得了吗?”许回答“臣主和”,并因此遭到了慈禧的虐杀。

▲拒不奉诏的督抚们

6月21日,清王朝向外国列强宣战。几乎同时,两广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闽浙总督许应骙和山东巡抚袁世凯一致拒绝承认其有效性,坚持认为它是一个乱命、未经皇室适当授权的非法召令。

一个国家的中央政府对外宣战,他下属的一些地方大员不但没有和中央政府同仇敌忾,反而将中央政府的命令视为乱命,拒绝奉诏,并直接和正在与中央政府交战的敌人签订协议,约定互不攻击,对朝廷和列强的战争作壁上观。

这一切仿佛都异常诡异,精明透顶的慈禧昏招迭出,李张等人一贯的忠诚仿佛当然无存,那真

真相到底是如何?

慈禧宣战的原因

关于“东南互保”的原委,有人认为是在慈禧授意下进行的,这种说法可能性不大,因为这意味着她知道此战必败,在这个前提下还去宣战,虽然能够达成某种目的,但付出的代价过大。须知慈禧在西安呆了一年时间里完全失去对于中央地方的控制权,这当中出事的风险是在太大了。

慈禧是一个“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路易十五语)的人物,她care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大权在握,她有着变态般的执念,第二个是不能被恶心,哪怕割地赔款也不能耽误做寿。因而慈禧对列强一直是忍让而克制的,“宁与外邦不与家奴”是她的一贯方针,这此次列强的态度显然是碰到了她老人家的敏感点。

一、矛盾的起因和慈禧的底气

在甲午战争的刺激下,中国北方义和拳组织兴起,他们仇视洋人并打出“扶清灭洋” 的口号,动静越闹越大。

但他们并不是什么圣人,相反几位“大师兄”(李来中、张德成、曹福田等)及骨干都出生于土匪、流氓、骗子。继承白莲教一贯蛊惑人心的套路,他们装神弄鬼并打着“扶清灭洋”的幌子,聚众闹事,为非作歹。义和拳焚烧教堂,杀害外国传教士、华人基督徒和家人,扒铁路,割电线,烧西药房,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真实的义和拳

这自然会引起洋人的强烈不满,他们强烈要求清政府及时镇压。而清政府对于义和拳的态度始终是暧昧的,一方面觉得民心可用,不允许列强“出兵助剿”,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防备引火烧身,力争保持对局面的控制。

清廷的首鼠两端显然离西方的要求差距太远,这进而发展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

但打仗不是请客吃饭,近代宣战,既不死不休之意。1941年日军偷袭珍珠港时,蒋介石才鼓起勇气对日宣战,此时距离918事变已经过去10年了。而自鸦片战争60年以来,清政府屡战屡败,丧权辱国的条约签了一箩筐。那么一个都不搞不定,主动宣战又能凭什么呢?靠那群“刀枪不入”的义和拳大师兄和圣母们吗?

▲后世的想象(yiyin)

当时,载漪招募训练的禁军名字叫做“虎神营”,取义自“虎能吞羊(洋)”和“神能驱鬼”的意思。在毓贤的建议下,载漪将义和团纳入“虎神营”,准备跟洋人硬扛。半信半疑的慈禧半信半疑让军机大臣刚毅去调查,后者则绘声绘色地把义和团吹嘘了一番。精明一世的慈禧居然真的上了道,那就打吧!

确切的说,义和拳只是一个半宗教半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散漫而愚昧,而反帝反封建的大旗太重,显然不是这群没文化、没见识甚至没脑子的义和拳民能够扛得起来的,他们连太平天国都不如,“拳匪”是对他们最准确的称呼。

而受到义和拳暴戾气息影响的清军也逐渐失控,宣战前夜他们在北京街头杀死德国公使克林德和日本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破腹剖心),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二、荒唐的宣战

这是载湉的傀儡生涯的第六个年头,自“戊戌变法”之后他和“亲爸爸”慈禧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本来早就被废黜了,但由于荣禄为代表的众多大臣以及洋人的反对未能得手,但凭空多出来一个皇储--“大阿哥”溥儁。

宣战意味着什么慈禧心知肚明,因此她始终未能没有下定决心,于是一心想当太上皇的端王载漪终于选择了添一把火——他伪造了一封洋人的照会信函,声称洋人要求慈禧立即归政光绪,这很精准地触及了前者的底线。

列强们除了沙俄和日本有土地诉求之外,其他无外乎求财或出气,之所以沆瀣一气地走到一起,在于慈禧这个共同的敌人。目标不一致决定了他们不能组建一个像样的傀儡政权,这实际上在后来也得到了验证,如果光绪留在北京,那么外逃的慈禧势必将丢失所有的权利和地位,而光绪只需要签订一个不高于《新丑条约》的大合同就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权利了。

光绪的支持者不在少数,还有一部分人则幻想着捞一份“从龙之功”从而飞黄腾达。

在慈禧看来,归政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要求,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他们得逞,这是宣战的直接原因,何况还有二十万“精忠许国”的义和拳民呢?

因此,慈禧主导的宣战并非全部出自自信,更多像是一个表态,比如给义和拳民一个“我们是一家人”的交代,向洋人昭示绝不归政的态度等等,因此他选择了一个“驱虎吞狼”的方法,让义和拳和洋人血拼,希望养人知难而退,至少可以捞一些谈判的筹码。

但可惜的是,事态发展之严重明显超出了她的预料。

忠诚不等于愚蠢--督抚们的表现

各省督抚们选择了隔岸观火,与其说是“互保”,不如说“自保”,白白将大半壁江山拖入到一场必败的战争中瞎折腾显然非智者所为。

首先反水的居然是慈禧的得力重臣--荣禄,他把抵制宣战的主要希望寄托在地方督抚身上,“宣战”甫经决定,他即私告李鸿章说:“对北京的谕旨不必继续予以重视。”

而李鸿章时任两广总督,闻此讯,回复朝廷:“此乱命也,粤不奉诏” ,这也鼓励了东南各省的督抚们。

湖广总督张之洞随后提出“李鸿章大总统”方案:一旦北京不保,就共同推举李鸿章出任中国“总统”以主持大局。

▲“东南互保”主要组织者、两广总督李鸿章

有迹象表明,李鸿章当时或许在谋求自立政府,其幕僚刘学询并去信孙中山谓:“傅相因北方拳乱,欲以粤省独立,思得足下为助,请速来粤协同进行。” 随后,刘坤一、张之洞、李鸿章、闽浙总督许应骙、山东巡抚袁世凯、浙江巡抚刘树棠、安徽巡抚王之春和广东巡抚德寿(往后李鸿章北上议和,由德寿署理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称东南互保,另外陕西巡抚端方、四川总督奎俊虽然没有加入东南互保,但是亦是支持东南互保。

督抚们称皇帝敕令是拳民胁持下的“矫诏、乱命”,“乱命”一词是李鸿章精心选择的政治术语,李鸿章深知“若不量力而轻于一试,恐数千年文物之邦,从此已矣”,故称“此乱命也,粤不奉诏。”,在东南各行省违抗“支持义和团”的命令,以为“乱民不可用、邪术不可信,兵衅不可开”“无论北方情形如何,请列国勿进兵长江流域与各省内地;各国人民生命财产,凡在辖区之内者,决依条约保护。”

而近在咫尺的山东巡抚袁世凯选择了视而不见,6月25日天津即将被攻陷之际,清廷向袁世凯第三次发出上谕,要求派孙金彪率3000名武卫右军“星夜赴津,毋稍延迟,袁世凯在3日后方答复称:东省防务日紧,兵力难分。而后,又以所属军队发生疫情,沿途有义和团囤积,山东境内有突发紧急情况等原因,一直推脱。

一、上海租界归各国共同保护,长江及苏杭内地均归各督抚保护,两不相扰,以保全中外商 民人命产业为主... ...内地如有各国洋教士及游历洋人,遇偏僻未经设防地方,切勿冒险前往。九、凡租界内一切设法防护之事,均须安静办理,切勿张皇,以摇人心。--《东南互保章程》

地方督抚们之所以敢于明火执仗地唱反调,大抵有如下几个原因:

第一、对于地方势力的失控。自太平天国以来,中央允许地方自行筹措粮饷,给与各省财政自主之权。加之湘军淮军等地方军事实力的膨胀,军民政权集与一身,实际上已经具备了分庭抗礼的资本。

第二、对于向列强全面宣战事件的否定。这些地方大员都是搞外交、洋务运动和镇压农民起义起家,见多识广且很有能力,他们清楚的看到战争的结局,明白勤王徒自损耗,毫无意义,反而会将战火引致自家地盘。

第三、忠诚度问题,可以说满汉之间已经不能像镇压太平天国时那样亲密无间了。东南互保之后慈禧太后对参加东南互保的汉人督抚们从此不再像之前那样充分信任,在回銮之后,就开始逐步培养和提拔满洲亲贵,来替代这些和朝廷并非一条心的督抚大员。

这就注定了他们在生擒中国皇帝要考虑善后的问题。

稀里糊涂的败仗

令笔者困惑的是这场战争的名字,若遵循“甲午战争”的惯例,这场战争应称“庚子战争”,而非“八国联军侵华战争”。

在地方实力派一致选择不合作的情况下,11万清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然而战争打响后,战局仍然一如既往的难堪。

▲八国联军大沽口登陆

两个月不到,固若金汤的大沽口炮台、天津和廊坊成就逐一失手,大军兵临北京城下。

北京城内,清政府枉顾“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古代惯例围攻使馆区和西什库教堂,更丢人的是还没打得下来。

战略上从来没有认真进行过战略层面的安排部署。对于义和团的态度更是朝令夕改,让人无所适从,从过程而言,清军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官,也缺乏一个统一严密的参谋系统。这就使得清军各自为战,场面十分混乱,甚至义和团互不信任,一度发生内斗。从战术上讲,清军拿着先进的武器却只有冷兵器时代的战术素养,人数再多也只是添油战术。

后面的程序大家都不陌生:谈判--赔钱割地--签约--撤军。

▲化妆西逃的慈禧

义和团围攻数日,但没有攻下一处使馆;八国联军集合,从天津大沽登陆,开始进攻天津;八国联军攻克天津,向北京进发;北京沦陷;慈禧扮成农妇,一路西逃到西安。然后是李鸿章出马,与洋人谈判,签订了《辛丑条约》后,洋人退兵,李鸿章吐血而亡,慈禧摆驾回宫。这就是庚子国变也就是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整个过程。

“东南互保”运动的影响

庚子拳乱,实近代史上一大奇迹,由于东南互保,始使风雨飘摇的中国,幸免瓜分之祸。糜烂仅限于大河以北,东南半壁未睹烽烟。-戴玄之《盛宣怀与东南互保》

史学界对于“东南互保”一直持有高度评价,尤其是“幸免瓜分之祸”一话今天听来仍然后背发凉,倘若全中国上下都卷入战争的话势必会给列强更多的借口,带来更大的破坏,甚至于大乱之后的分裂,须知此时的风雨飘摇的清政府已经不再是“同光中兴”那个团结一致的朝廷了。

这场战争对于政局的影响是巨大的。

首先,满清的统治根基被彻底松动。

▲东南互保形式和慈禧西逃路线

慈禧化妆成农妇连夜出逃,横穿大半个北方,途经山西跑到陕西,一年之后方能“回銮”。

清廷威信扫地,其虚弱表露无遗,而各省亦因八国联军入侵而自觉需有自卫的武力需要,因此清廷治下各省及各实力人物由此开始军阀化。而各省的公开抗旨,也标志着大清中央集权瓦解,各省开始出现了割据军阀化的特征。

而中央政权的缺位并没有导致地方的混乱,督抚们“惊喜”地发现单飞挺好,“互保”的成果也肉眼可见,出现了一种半独立的状态,到后来有钱财物兵的督抚们逐渐形成了格局军阀的雏形。

因此后来满清在武昌起义后直接崩盘,其实是有先兆的。

其次,中枢集团进行了洗牌。

曾经给慈禧挖坑的人都遭到了清算,对义和拳青眼有加的毓贤和刚毅被当做罪魁祸首而赐死,载漪被打发回家面壁思过,连带这“大阿哥”的储君位置终成画饼。

而能力手腕都具备的荣禄则病入膏肓,在两年后离世。

参与集体抗命的地方督抚们等来的不是朝廷的雷霆之怒,而是一纸奇怪的嘉奖令,甚至张之洞后来还能够成为“顾命大臣”。一方面这些人后面都有洋人的支持,如果动这些人的话可能会再次引来联军的侵略;过义和拳事件之后,慈禧再也不相信那些水平智商均不在线的顽固派了,而参与东南互保这些官僚都具有割据一方的军事实力,因而对于他们近乎叛变的举动,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说的是袁世凯

种种对于满清的政治势力和威望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李鸿章在签订《辛丑条约》之后气病交加,当夜吐血而死,清廷不得不重用并倚仗袁世凯这个心怀叵测的枭雄。

结语:满清的丧钟

洋人要求归政的照会是假,但光绪和“亲爸爸”慈禧之间的水火不容是真,光绪却死活不肯走。当然他说了不算,仅仅是将矛盾激烈化和公开化而已。

载湉绝非要学前朝崇祯皇帝的“君王死社稷”,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才可以摆脱慈禧的魔爪,哪怕很没面子地成为俘虏。

二人的隔阂在西逃路上变得不可逆转,7年之后慈禧离世时是否刻意拉着光绪一起上路,这在史学界颇有争议,但光绪再次陷入囚禁而导致身体每况愈下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帝国被迫交给了三岁的溥仪和摄政王载沣,“主少国疑”的局面显然不能再应对这“五千年未见之变局”了。

▲李中堂的去世其实带走了一个时代

其实张、李等人的忠诚是无可置疑,他们深受儒家忠君思想的熏陶,并且个人仕途与清政府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属于共生的关系。二人毕生为清政府殚精竭力,甚至不惜落下诸多骂名。而袁世凯等下一代官僚多来自张、李等人的扶持和提拔,他们对于清政府的感情仅限于高官厚禄,远远做不到与之共存亡的地步。

因此,当张之洞、李鸿章这一代能臣去世之后,再无人愿意去干擦屁股的苦差,更缺乏统辖全局的能力,大清国的丧钟也就即将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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