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时候，我有千里江山在手

　　编辑︱锦堂文稿

　　作者︱花剑

　　摘要︱像春山一样的18岁，像春水一样的18岁，像初生的太阳一样的18岁。——本文摘自【锦堂】微信公众号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

　　长记海棠开后，正是伤春时节。

　　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北宋词人李清照随夫君赵氏一家屏居青州已经5年。虽然赵家在朝中与权相蔡京争权惨败，被迫出走京师，但毕竟根基还在，她知道有朝一日丈夫终会得官出仕的。于是这一年，她写下了这首《好事近》。

　　这一年，她29岁，与赵明诚成婚已逾11年。此时虽然退居乡里，夫妻两人也以搜求金石古籍自娱，衣食无忧，此时的李清照哪里会想到今后丧夫再嫁，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此时她的青春还在，她还在想她18岁的那年春天，和那年的海棠花。

　　成婚时她刚刚18岁，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母亲是状元公的孙女，而夫君赵是吏部侍郎之子，除了伤春，她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正如后来她写的那首诗：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

　　就在李清照写下《好事近》的这一年，在追忆她18岁的青春，在乡下豪气到欲花20万钱收购一幅名画而不得的时候，有一位18岁的少年在御中画院作了一幅画，得到宋徽宗的高度赞扬，至今被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

　　这就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这是一幅娟本长卷，横近1191.5厘米，纵51.5厘米，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我曾经网上下载过超清大图，一厘米一厘米地从左看到右，从烟波浩渺的江面，到层峦叠嶂的山峰，从亭台楼阁到竹桥水榭，从空中的飞鸟到水面撒网的渔人，我大气不敢出看了一上午。

　　我看到的，是一个18岁少年的美好和自信！

　　这幅《千里江山图》宋徽宗后来赐给了蔡京，因此在画卷最后有这位居“书黄米蔡”四大书法家之列的蔡京手书题跋。文中说希孟年十八岁，过去在禁中学画，其性可教，经宋徽宗亲授，不逾半年就学有所成，以此图进献。

　　这个可就很难了！因为中国画最讲究布局，整整12米的长卷，画的还是千里江山，哪里峰起，哪里谷低？哪里有隐约大市镇，哪里是三五小农家？远处该画什么，远处又该点缀些什么？只是这布局，又哪里像是一个18岁少年人胸中的沟壑？

　　北宋画院派画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山水画的布局有“三远”之说：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我看王希孟画这千里江山图，这小子把高远、深远、平远全用上了！

　　更惊人的是整幅画中的细节：你能看见粼粼水波，看见村落外小舟中撒网的渔人，看见江对岸庭院里散步的书生。你能看见江边那些开满了白色花瓣的树，你能看见山谷中的小轩窗里有本摊开的书。大小远近，全合比例， 我每次看画的时候都在想，天呐，你怎么知道这股瀑布从桥下穿过化作三叠最妥当？难不成你是园艺师？你怎么知道这处山庄如此摆放这几栋房屋最合适？难不成你是建筑师？

　　我不知道当时18岁的少年王希孟，是如何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来设计和布置他的千里江山图的，我只知道那一年他只有18岁。当代画家陈丹青曾这样评价：这是只有18岁才能画出来的东西，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然而抛开绘画的技巧不谈，我看是看见了一个美少年向我走来，自信扑面而来啊，

　　18岁的时候，我有千里江山在手！

　　我18岁的时候刚读大一，我也在学习绘图，工程制图。我记得当时第一次去领绘图板，买图纸，第一次趴在绘图桌上小心翼翼地描上第一笔的时候，我和我们班的同学也是这样自信啊。妈的，总有一天老子画的图纸会是这世上最有名的建筑作品，会被收藏进博物馆。

　　我画几层楼，你们就得修几层楼！

　　而如今再回首的时候，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因为，那时我们18岁，是“江山留与后人愁”的李清照，是一画画12米长卷的王希孟。

　　那时，李清照一点也不知道后来赵明诚会变成临阵脱逃的知府，一点也不知道她新寡后再嫁，对方却是一个卑鄙小人，只是觊觎她金石字画，一点也不知道最后会流亡终老，孤苦无依。王希孟更是一点都不知道，两年后自己就会病逝，连赏识他的皇帝也会被金人虏去。

　　而150年后崖山一战，整个宋朝被团灭。

　　我经常讲用历史眼光看问题的好处，就是你没有办法用最终的结局给一个朝代打分，因为到最后无论多牛逼的朝代都会灭亡，至今为止，更无例外。因此，我们只能去欣赏、去赞扬那些长的与短的、征服与被征服的王朝曾经有过的辉煌。

　　这就如人生，有长又短，有悲惨的结局也有幸福的终老，这一辈子可长了，比《千里江山图》还要长，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风云变幻，坎坷和艰难。但是，我们都有18岁的美好。

　　像春山一样的18岁，像春水一样的18岁，像初生的太阳一样的18岁。

　　愿它像盛世一样，愿它停留得更久一些。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