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林楠 受访：张周捷
自2010年创立张周捷数字实验室以来，张周捷一直是数字创作领域的先锋实践者。他的作品涵盖艺术与设计领域，是数字艺术家，也是独立设计师。
2009年他的设计哲学体系逐渐成形，这成为了他探索数字设计领域的根基。从道家的哲学思想受到启发，他认为数字语境中的事物可以像自然界万物般生长变化，而他可以找寻其中的原理和迹象，通过艺术和设计的语言表达出来。
他的作品带有鲜明的独立性、实验性和未来性，在实践中不断探索数字形态的演化及制造。将对自然的理解融入数字设计，关注逻辑的极简性、结果的多样性和不可预见性。
2018年3月，Endless Form作为一个开创性的家具品牌正式问世。这背后是张周捷及其团队长达8年的数字艺术与设计的经验。Endless Form 聚焦于视野前卫、高端的用户，同时提供小批量的手工定制服务，塑造并推动数字时代的新生活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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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最初为何对数字设计产生兴趣？
张周捷：我喜欢看哲学方面的书，对事情的本质更加在意。这种认知的改变激发了我的灵感。世界上大部分事物都处在一种动态变化的过程中，而不是固定不变的，但设计是固定的，和大自然造物的方式并不一样，大自然总是不断的迭代演化。这种早期的世界观、自然观让我思考如何才能实现这些。我唯一能找到的土壤就是计算机的数字世界，因为编程可以生成各种形态。当然人类也可以培育物种，通过转基因或者生命科学来构建生命体，但是这种构建也会通过外部干涉影响生命体的发展，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计算机可以模拟这样的过程。我学过很多三维软件，突然有一天发现了一些插件，可以自动生成一些形态。当我输入几个参数，形态就会不断变化，这给我的启发是无穷大的。
《设计》：您在英国留学期间正值建筑参数化兴起，是否受到了这些影响？
张周捷：很明显我受到了这些影响，在AA做访问学者期间，我经常去听一些讲座，参加他们的课程以及展览汇报。对计算机技术有了更直观的认知，让我在技术上得到了明确的支撑。但理论体系是我之前就构建好了，只是再去寻找表达的途径。
《设计》：您做的参数化与建筑参数化有何差别？
张周捷：建筑师更多是从项目的角度来做设计，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他们也会做产品设计。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会更加系统化的思考，从需求的基础上进行发挥，完全独立自主地创作来构建一个世界。建筑师如果没有限制条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对于建筑设计来说，条件越苛刻，才能越体现出他们的高超水准。但对于艺术创作来说，如果有一点限制，都会觉得不纯粹。这是一个很大的不同。所以我的作品更具有这种长远的体系化的内容。我在这个领域做了十年，现在回头看第一年的作品，跟现在还是有联系的，整个脉络也很清晰。也就是说在十年前我就预判了这个方向，未来还可以再做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对我来说这件事是能够实现人生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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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如何定义您目前在做的事情？数字设计还是数字化设计？
张周捷：计算机设计、数字设计都比较准确。数字化设计是不准确的。数字设计本身是以数字为主导的，核心驱动是算法。以数据为核心或起点来构建设计，这是比较纯粹的数字设计，包括计算机设计也是一样的。
所有的三维设计软件都是依靠数学里的拓扑学，通过函数来构建3D数据，底层的数学逻辑是一样的。
《设计》：从前期的数字设计到后期的生产加工，为何选择自学完成？
张周捷：如果我不学就没法实现梦想。因为有驱动，即使再枯燥再乏味也是值得的。对我来说实现目标的决心是很强烈的。
《设计》：介绍下您的设计理念？
张周捷：2009年我就建立了这个设计体系，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一直都很完整，指导性很强。主要有几条规律，这是一个很严密的法则关系，如果第二条和第一条法则相互冲突，那么就要服从第一法则。第一法则包括遵循数字逻辑的规律，根据这些规律生存对象。不要预期各种结果。第二法则包括尽可能少的去控制、干预，减少设计过程中不必要的元素，保持虚空间。
这些灵感是我从道家朴素的世界观里抽取出来的。将古人对世界的认知方式抽离出来，用更抽象、更极简的诉求构建出我的认知。当时还没有提出人工智能，但我认为计算机造物就是应该这样生长出来的。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我的理论水平也在提高。一边提升悟性，一边在实践中迭代思想，体系构建也更加完整。
design shanghai 2018 Endless Form 首发
Mesh 2016
《设计》：介绍一下您创作椅子流程？
张周捷：椅子是我从一开始就研发的产品。从最基本的构成要素开始，一个平面，4条腿，一个靠背，这是一把椅子的基本逻辑。在找到椅子的共性特点之后，把它去做开放的延展。比如说椅背在依靠的基础上可以让有其它的形式。
《设计》：除了椅子的系统化设计，还做过其它哪类产品的系统研发？
张周捷：果盘是在椅子之前研发的，它的程序更简单，成本也相对较低。先用盘子做了一个实验，然后再开始做椅子的。
《设计》：你也会接一些偏艺术化的项目？比如大型雕塑？
张周捷：这样的创作会比较自由，像建筑师那种项目制。每次做完之后会多一个漂亮的作品，同时提高了技术的精湛程度和探索的可能性。这样适当的切换一下，增加一些互动和声光电，会比较有趣。艺术创作更加自由、更加自我实现，不受功能、生产、产业、市场的限制。
《设计》：为什么以三角形为基本单元进行创作？
张周捷：电脑里最基本的元素就是点线面，这是计算机语言特有的。用其它形态来做，程序就会更复杂，即便程序上解决，生产流程又会不同。重新设计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只是拓宽了另一种思路，在深度上没有发展。所以还是用最简单最极致的方式去测试这个概念。此外如果写曲线程序，最后生产时候就只能用3D打印，那时会有更多的局限。
STATUS#PIS-S北京白盒子艺术馆
STATUS # PIC3-9北京白盒子艺术馆
《设计》：为何选择不锈钢这种材质来做椅子？
张周捷：这也是一个最基本的思维。在计算机里所有形态是没有厚度的，面与面之间的交接是不考虑厚度的。如果考虑厚度，情况就会更复杂。这种薄金属的强度很好，厚度也可以接受，承重没有问题。所以这种形态用金属材料来做是对等的。
《设计》：为何要成立EndlessForm这样一个品牌？
张周捷：我以前的身份比较混淆，有艺术作品、雕塑作品，同时教书、做设计，就会显得不专业，所以要有一个清晰的路径和目标，因此成立了这个品牌，继续探索这种不成熟的数字家具设计。通过这个品牌让自己不断突破，最后所有的东西都归结到品牌的价值和历史中。这样不断思考，不断往前推进。
《设计》：如何理解EndlessForm品牌名的含义？
张周捷：这是达尔文《物种起源》中最后一个段里最重要的一句话。他的意思是说，无穷无尽的世界才是最为壮阔的。
《设计》：目前品牌的商业化结果如何？
张周捷：去年我们做完这个项目之后反响很好，大家也很关注，对我们寄予了厚望。但是在如此高的认知度下销售却不理想。只被一些藏家、美术馆和高端人群购买了。
我认为设计的核心是要服务大众，走向市场。对大家的生活有提升作用，这是设计的意义。这个品牌也希望数字化产品能够尽早的走向市场，让大家多一种选择。现在很多查看站点人不接受的原因有很多，一个是价格贵，第二个是品质差。相对于工业产品来说，它的品质会弱一些，都是手工制作的，跟师傅的手艺水平很相关。
《设计》：这一年来您是如何降低成本的？
张周捷：我们将原来计算机生成的那把椅子进行了简化。把一些三角面进行合并，这样就出现了一些多边形。看起来更整体，也更简洁。从原来的双层材料变成了现在的单层，也降低了成本。总之进行了一些优化，探索了一些可能性。品质不是现阶段的首要任务，最重要的是对概念的探索，对这条道路的摸索，就像投石问路。
OBJECT SQN3-A 2011 年创作
Mesh 2017
《设计》：多久以后这种数字设计的产品会不断普及？
张周捷：一个行业是需要一个伟大的企业来带领的。企业家是靠商业支撑的。我只能算梦想家。
《设计》：对未来有哪些规划和期望？
张周捷：我希望有更多专业的人加入我们，给予各方面的支持。比如家具设计、市场营销、结构工程师、供应链管理等。如果能够提供这些专业资源，就会减少我们走弯路的时间。在这些专业人员的帮助下，品牌能够尽快的发展壮大。距离走向市场、走向大众会更快一些。但前提是这种产品本身有盈利的可能。如果没有盈利，那还不如去做艺术。
我现在是用艺术养设计。艺术的概念是完整的。艺术和设计是两个方向，但对我来说都是不断的探索，满足我的好奇心，满足创造的欲望，这是我的一个出发点。无论是艺术方向还是设计方向，数字设计会成为我以后创作的所有基点，这个根基在十年前就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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