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书写了崇高艺术的深刻悲剧。
芭蕾舞者妮娜,新晋的天鹅皇后,能够完美诠释白天鹅的高贵脆弱,却始终无法表达黑天鹅的邪魅狂野。一方面在母亲的过度保护和控制之下窒息,一方面又在剧团编舞的引导下释放,登台的时日迫近,她却陷入了假想敌人的无限惶恐……
电影在幻觉与现实中切换,在压力、泪水与惊恐中行进,在痛苦而凄美的舞曲中演绎——魔幻现实主义的《黑天鹅》,用夸张、惊悚而怪诞的方式,淋漓极致地描画了一位底层龙套舞者对闪耀的极度饥渴,一位献身芭蕾的艺术家对完美的痛苦追求。
它是有关追求艺术,实现完美的艰深思考。这思考的集中集中点就在于,妮娜通过怎样的方式达到“完美”的境界?
可以说,妮娜就是《天鹅湖》故事中被压抑于天鹅体内的公主——她已经28岁,却仍然在舞台上做着陪衬,被单亲母亲小心翼翼地保护、控制于手心之内,仿佛已经望见了默默无闻的生涯终点。此时,新天鹅皇后的角色意外降临,一方面给妮娜带来了成名的机遇,另一方面也在用黑天鹅阴暗、原始与不羁的力量召唤着她。
在巨大的幸运之中,妮娜的痛苦却是必然的。
她面改变命运的机遇,必然被压力扭曲了心智。在她日夜萦绕的想象当中,隐退的老演员伺机报复,其他演员蠢蠢欲动随时取而代之,它们张牙舞爪,欲将她生吞活剥。谨小慎微、脆弱无助的妮娜在幻想的惊恐中惶惶终日。
她面对黑天鹅的角色,却因生活的压迫与桎梏,必然只能做一个冷淡、机械没有热情与欲望的不合格演员。虽然她是一个优秀的舞者,懂得追求举手投足的标致到位,却无法激发心底的欲望与狂野,来诠释黑天鹅的邪魅之美。旋转、跳跃之间“冰冷得就像是一具死尸”。
这两种层次的痛苦同时来袭,让这位匍匐底层多年、终能出人头地的舞者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痛苦挣扎。其实,这两种痛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妮娜打破母亲的保护与控制,直面编舞的质疑与失望,战胜被同侪取代的恐惧和紧张,唤醒心底的自信、自负甚至是自我,才能真正释放出黑天鹅应有的光芒。
于是,她迷失于日夜不绝的幻想,在血肉的痛苦、骇人的幻想中战栗,在酒精与药物、纵欲与情爱的深渊中堕落,她最终在幻想中狂暴地用门夹伤母亲的手,用玻璃碎片血淋淋地谋杀了更衣室中的“取代者”,一个娇嫩、脆弱的卑微舞者,终于在精神的绝境中让鲜红的血丝爬满了双眼,发出了惊人的咆哮——
于是一只邪恶刺目、张狂桀骜、阴暗得美丽的黑天鹅在闪耀的镁光灯下、在排山倒海的喝彩中展翅高飞。
然而,在幻想中伤害了自己的妮娜,呢喃着实现完美的呓语,血染白羽,魂断舞台。
聚光灯在视线中渐渐模糊、欢呼与赞美在耳畔渐渐朦胧,完美蜕变的天鹅歌尽而亡——我们的问题有了答案,妮娜用殉道的方式臻于艺术的完美。我们却无法感受到一丝欢欣与释然。妮娜的绽放,不是艺术海洋里自由的追逐与徜徉,不是一部鼓舞人心的奋斗历史,而是绝境里的尖叫,重压下垂死的挣扎。它是沉默中的爆发,在某种程度上,也等同于沉默中的灭亡!
妮娜的彻悟与蜕变,是在用假想敌恫吓自己、用酒精药摧残自己、用血和泪解放自己之后的结果。
这部电影深层次的思考与叹惋由此显现——艺术对人并不是公平的。艺术往往太依靠于 “际遇”,即一个人所拥有的物质条件,教育条件,成长经历条件,社会阶层条件……像妮娜一样的千千万万普通艺术家,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牵绊了追求艺术的脚步。
我们固然知道“完美”的达成需要天才与勤奋,而《黑天鹅》却提醒我们,追求“完美”的起点是不一样的,大多数的人的低起点,决定了平凡普通的他们,在这条道路上会付出更多的代价与伤痛。《黑天鹅》之所以放弃展现天才绽放的传奇,而选择叙述平凡人痛苦的挣扎,其意义正在于喟然感叹“完美”之不公,也因刻画这样的悲剧美而具有了思想深度。
然而这部电影归根结底是歌颂艺术的,在全无公平可言的艺术世界里,艺术本身没有沦为 “妮娜们”谋生的工具、钓誉的垂饵和苟且的理由。在困窘不堪的人生际遇中,妮娜始终没有背离艺术而拥抱庸俗,而是以惊悚凄美的殉道从庸俗解脱而成全了艺术,这一点点小小的倔强,使妮娜悲剧式的形象拥有了坚强的一面。让人想起拜伦慷慨的诗句:
“让我像天鹅一样歌尽而亡,干脆把萨摩斯的酒杯打破!
艺术的完美永远圣洁。被不公、命数和运气一再打击嘲讽的平凡人,在追求艺术完美时体现出的偏执与坚定,突出了它的凄美、邪魅与吸引力。这样的“完美”,正像一只高贵的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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