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往直前｜东垣故城：欲向行人说废兴

石家庄永昌本赛季主场择址位于正定的河北奥体中心，现代体育与千年古城，就这样有了一次机缘正巧的对话。从本期开始，我们将和球迷朋友一起聊聊这座有故事的古城，以及这座古城中曾经发生的故事，既方便球迷朋友看球之余去正定观光时作为背景知识，也可以聊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由于作者个人能力有限，其中难免会出现错误或不当之处，也还请藏龙卧虎的读者朋友和方家赐教指正。

每当提起石家庄是座“火车拉来的城市”，人们总会顺道感慨一下正定错失的机遇。上世纪初，正太铁路始发站择址滹沱河南岸，成为名不见经传的石家庄村走上城市之路的起点和正定古城日渐式微的转折。然而事实上，滹沱河两岸这种命运格局的交换，早在1600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甚至正定沿用了两千年的曾用名“真定”，最初也并不属于今日作为正定县城的这座古城，而是滹沱河对岸已经消失在地图上的东垣。

缥缈难寻古画楼

“神女楼空雁塞孤，照眉池涸半寒芜。邯郸宾客皆能赋，谁似朝云楚大夫？”清代诗人王士祯在这首诗中题咏的神女楼，是正定一处早已消失不见的名胜。

▲赵武灵王

公元前305年，“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大举讨伐中山国，一代雄主赵武灵王亲率军队攻占了中山国的鄗、封龙、石邑、东垣四座城邑，中山国不得不献土求和。传说赵武灵王曾在东垣夜梦神女，令群臣作赋以记此事，以至于后世还在正定留下了一座神女楼，成为文人墨客吟咏的题材。

如今神女楼旧迹无存，赵武灵王的神女梦是否只是传说附会，也已无从查考。惟一可以知道的是，东垣故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并在一幕幕争霸大戏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东垣故城的位置，西起今石家庄市东古城村西、东至北高营村南、南到桃园村北、北至石太高速路南。这里北据滹沱河，西扼井陉口，是一处兵家必争的咽喉要塞。如清代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所言，正定一带是一片“晋得此以雄长于春秋，赵得此以纵横于战国”的土地，东垣也正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上。赵武灵王夺得东垣等四邑六年后，便攻入了中山国都灵寿，并在公元前296年彻底吞并了中山国。

不过，赵国纵横战国的历史，最终还是终结在了秦国手中。公元前228年秦灭赵国后，在东垣设立东垣县，成为正定设县建制的开始。

汉高辛苦事干戈

东垣这个地方似乎总会与帝王结下莫名的缘分。汉朝建立之初，高祖刘邦就曾两次亲征东垣，而第二次来到这里时，给东垣带来了一个历史性的变化。

汉十年（公元前197年），手握北境重兵的阳夏侯陈豨叛汉自立，刘邦亲自率军平叛，淮阴侯韩信却称病留在了长安。平叛的过程中，韩信被吕后诱杀于长乐宫钟室，罪名便是勾结陈豨谋反。

公元前196年，刘邦率军攻至豨将赵利驻守的东垣城下，激战一个多月方才拿下这座滹沱河畔的军事要塞。攻战东垣后，刘邦斩杀了所有曾在交战时辱骂过自己的敌军将士，同时宣布诸县之中未曾投降叛军的一律免除三年租赋。随后，他为这座城取了一个新的名字——真定。真定作为地名，一直沿用了两千年，直到清代出了个名叫“胤禛”的雍正皇帝，才为避讳改名为“正定”。

陈豨叛乱带来的蝴蝶效应，先后导致了五位汉初分封的异姓王的死亡。已届晚年的刘邦，一直忙于东征西讨，为刘氏江山消除来自内外各方的威胁。对于“真正安定”的希冀，或许不止于此役。刘邦为东垣故城改的这个名字，道出了这位开国皇帝的真实心迹。

就在东垣改名真定的这一年，远在南海之滨的番禺（今广州），一个名叫赵佗的真定人接受了刘邦赐予的“南越王”印章，带着他建立的南越政权对汉称臣。今日石家庄市区北部的赵陵铺，名字中的“赵陵”指的便是赵佗先人的墓地。汉文帝为安抚南越，曾下令修葺赵佗先人墓，派人守卫祭祀，渐渐的，这里形成了一片村落，“烟树苍茫锁赵陵”曾是明代诗人笔下的“获鹿八景”之一。

萧王旧事今何在

权力争夺的漩涡中，真定的名字似乎也并未给这座城带来多少安定。

汉代真定县原属恒山郡，汉文帝刘恒即位后，“恒山”因避讳改称“常山”，郡治在今属元氏县的元氏古城。西汉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汉武帝从常山郡中析出真定、藁城、绵曼、肥垒四县，设立真定国，国都就是已改名真定的东垣故城。这个藩国不温不火地传到第六代真定王刘杨时，赶上了两汉之交的乱世。

公元23年，绿林军拥立的更始帝刘玄攻入长安，灭掉了王莽建立的新朝。出身于南阳的汉室宗亲刘秀奉更始帝之命巡视河北，对上了起兵自立的邯郸王郎政权。当时刘秀势单力薄，河北各地至今都流传着不少“王郎赶刘秀”的传说。好不容易在河北站住脚的刘秀急于寻求强援，而手握十万兵马的地方豪强刘杨正是绝佳的对象。

公元24年春天，真定郭氏家族的漆里舍内举行了一场婚礼，新娘是刘杨的外甥女、藁城才女郭圣通，新郎正是与王郎争夺地盘的刘秀。通过这次政治联姻，刘秀得到了河北豪强的助力，从而进军邯郸，诛杀王郎，此时的他已不把更始帝给予的“萧王”封号放在眼里。公元25年，刘秀在鄗城（今高邑）千秋亭登基称帝。

曾将赌注押在刘秀身上的刘杨，在刘秀入主洛阳不久便因意图谋反丢掉了性命。不过或许是出于安抚河北势力的需要，刘秀还是让刘杨的儿子刘得继任了真定王，还立了郭圣通为皇后。

后来的岁月里，郭圣通渐渐失宠，以至被废。公元37年，刘得被贬为真定侯，真定国并入常山郡。这个存在了150年的汉代藩国，在最后一次命运起伏间，充当了光武中兴的背景布。

离离禾黍满沟塍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发，拉开了三国纷争的序幕。三国曹魏（有说西晋）时期，常山郡的治所由元氏迁至真定。东晋十六国时期，河北是“五胡乱华”的主战场，作为咽喉要塞的常山郡城真定也被牵扯进了连绵的战火中。

公元352年，前燕大将慕容恪带领的十万鲜卑铁骑，与游食常山、中山等郡的冉魏皇帝冉闵在冀中平原狭路相逢。东晋两大名将在安喜（今定州市东）到常山之间十次交锋，冉闵十战十捷。

最后的决战在今无极县东的廉台展开。幕容恪祭出五千骑兵，将战马用铁索连成方阵——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连环马”。以“连环马”作为中军，两翼再各由一支精锐骑兵夹击，慕容恪终于完成了对魏军的合围，冉闵全军覆没。廉台之战后，慕容恪进驻常山郡城真定。为了加强常山郡的防卫，在滹沱河对岸修建了一座军事堡垒，名为“安乐垒”。

诞生于战争中的地名，却偏偏冠以“真定”“安乐”这样的字眼。乱世之中，真定、安乐却似乎都是遥不可及的，廉台之战40多年后，拓跋鲜卑取代慕容鲜卑，成了这片土地的新赢家。

公元398年，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登上常山郡城，看着新入手的江山，望见当年慕容恪在河对岸修筑的安乐垒，觉得那个名字不错，于是将常山郡城迁到了滹沱河北岸的安乐垒。

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中记载，安乐垒的位置就是唐代的恒州城，也就是正定古城今址，很多人倾向于安乐垒就是正定古城的前身。随着唐初真定县治迁至此处，“真定”这个名字终于易主，曾在众多大事件中充当过配角的东垣古城，渐渐从历史的舞台上隐退。

“偶过东垣感慨增，离离禾黍满沟塍。水流哽咽君知否，欲向行人说废兴。”这是清代一个正定人容丕华当年的感慨。今日的滹沱河畔又成了繁华的都市，禾黍田塍已变作高楼林立，匆匆前行的人群中，不知还有没有人愿意分出些闲暇，去关心一下脚下这片土地过去的故事。

（文/小妖 刊于《燕赵都市报》2019年5月18日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