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软了，心就再也硬不起来

很多人小时候，经常被大人说不务正业。

例如，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饭，研究菜叶的脉络，试图从那些脉络中了解土地的智慧；例如，读语文书时不认真写字，往往喜欢文字的缝隙中画上各类涂鸦；又例如，上课的时候不认真上课，非要看天边的云，在云朵中画出自己喜欢的人的模样。

我经常因为不务正业被父母责骂。但我也就笑笑，父母的责骂，其实对我而言，不重要。后来，我真的就成了“不务正业”的人。

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认真，随遇而安，不接受任何固定的规划，变得善变，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王小波那一句：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一个人，要大胆去不务正业才能与未来深情拥吻。

这是我一直所坚持的。但我依然缺乏论据。直到又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关于荣格的观点。在荣格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心理疾病。他将人按照“自尊”、“灵性”和“自我”，分为三个层级，每个层级又分为四种不同人格。其中在“灵性”中有一个人格，叫“探险家”。

这种人格往往有比较强的“主动性”，他们遵循的法则是“不自由，毋宁死”，这种人格的心愿是“自由自在地通过探索世界而发现自我”，他们喜欢“旅行、寻找新的天地”。但他们的生命法则就是“逃避无聊，不喜欢所谓的正业。”

我读到这样的人格时，开始理解了事实，也理解的自己。

尽管自己从未向这个操蛋的世界低头认错，但灵魂驱动的肉身却开始退缩，首先溃败的是牙齿。蔡澜先生说：人的身体之中，最硬的部分就是牙齿，现在也软了。人一老真是要不得。

过去我们总听“口是心非，嘴硬心软。”而无论是“口是心非”还是“嘴硬心软”，这些，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是我们对待他人的事，而从心软到牙软，是我们自己的事。

发现牙齿软了之后，我们对话的，是自身。

你看，牙齿都软了，人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你看，牙齿都软了，人事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

我很喜欢与老人家聊天。与老人家聊天，有一种严谨。而所谓严谨，本质也会简单，无非是少用一些气力，少操一些无意义的心。年轻人与老人家聊天，能学到很多东西。例如，那些不动声色又百般深情的精准表达；例如，那些点到即止又一针见血的思考与洞见。

当然，年轻人和老人家聊天还能找到某种存在感。

你那么年轻，连老人家都羡慕。羡慕你的牙齿健康，你还可以品尝很多新鲜事物。羡慕你的牙齿坚硬，在很多重要关头还能做自己。

牙齿软了，或许不是牙齿软了，是生活的主导权从主动变成了被动。再也吃不了“硬货”了，生命与灵性的柔软，随着食物的柔软一同变得柔软。

牙齿软了，心就再也硬不起来了。怎样想，都让人心疼。

洗洗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