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不到位，部分地区彩票审计问题资金整改“烂尾”

国家审计署在2014年对部分地区的彩票资金进行审计，查出虚报套取、挤占挪用、违规采购、违规构建楼堂馆所和发放津贴补贴等违法违规问题金额169.32亿元，占抽查资金总额的25.73%。
记者近期对彩票审计问题资金回访追踪发现，由于监管不到位，部分地区整改“烂尾”；彩票资金仍存在“暗箱操作”的风险，彩票行业的公信力受到很大影响。
据财政部公布的数据，2017年全国的彩票公益金超过千亿元。有关人士认为，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必须加强公开监督，从而遏制彩票资金乱象。
整改流于形式“审计一过，风平浪静”
根据通报，2012年，某市体育局以购置群体活动指导中心用房名义，在体彩公益金中列支1421.4万元，购置了1339.36平方米的房产，其中900平方米被分配给市体彩中心做办公用房，172.77平方米被无偿出借，另有约250平方米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记者回访：该市体彩中心仍然在其中办公。市体育局有关负责人说，市体育局购置的群体活动指导中心用房，原计划用于社会体育指导员培训活动。后来政府规划拆迁，市体彩中心失去了办公场地，就搬到这里办公。
根据通报，2013年竣工的某市体育运动学校迁建项目总投资14713.46万元，其中彩票公益金7771.46万元。原方案中的中长跑基地6498.4平方米，实际建成后1200.4平方米被用作市体育局机关办公用房，另外5298平方米对外出租。
记者回访：该市体育局仍然在其中办公。对外出租的部分被某会议中心使用。市体育局有关负责人说，市体育局原办公地被拆迁，就调剂了基地用房作为办公用房；对外出租的协议从2012年签到2020年，如果违约要赔偿700多万元。
该市有关部门在记者采访后表示，由财政部门安排专项资金按原渠道归还市体彩中心办公用房购置经费和市体育运动学校迁建项目建设经费，归还后形成的体彩公益金作为筹办省运会的场馆建设补充经费。
根据通报，某市社会福利中心以解决“三无”孤老、低收入老人以及失能半失能老人的养老问题名义实施的改扩建工程，使用彩票公益金2662.49万元，实际被改扩建成面向中高端老年客户群的老年公寓。
记者回访：市社会福利中心是当地市级公办综合型社会福利和养老机构。记者调查了解到，中心养老床位一共有450张，其中社会化服务的400多张，用于兜底保障的只有40多张。“既要发挥兜底保障服务，也要发挥好社会化养老服务示范作用。”中心有关负责人同时承认，现在困难群体较多，将进一步做好这部分群体的保障工作，凸显公益性。
根据通报，某市老年公寓项目建成投入使用后，大部分被用于出租经营，租赁协议终止后闲置至今，涉及彩票公益金3673.74万元。上报整改情况为：已启动老年公寓拍卖工作，所得上缴财政。
记者回访：这处养老公寓未按原整改计划执行拍卖，而是另行整改，现在成为当地市委党校、企业服务中心、国防教育学院等几家单位办公所在地。政府将之前建设养老公寓所用彩票公益金已如数退回民政局，并追加彩票公益金2000多万元，共计6000余万元，在别处新建老人养护院。整个新建的养护院共8层，但仅有一层入住有老人，其中7层基本都是空置状态。而据院方统计，一年下来，整个大楼的运转经费就需74.8万元。
根据通报，某县民政福利服务中心项目建成后，被用于民政局及所属事业单位办公用房和职工宿舍，涉及彩票公益金474万元。上报整改情况为：已腾退占用的房间，将恢复公益性用途。
记者回访：这处建筑在2012年主体完工，2015年审计发现问题被通报，工程至今没有收尾，第4层到第15层如今还是毛坯房。这处建筑就建在该县民政局办公楼门口，个别楼层仍用作民政局图书馆、档案室，在记者采访后腾空。
彩票审计问题资金整改“烂尾”现象不一而足。记者随机走访了几处，就发现了多地存在彩票审计问题资金整改不及时、落实不力的情况。
监管浮于表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审计署公布违规使用公益金项目后，一些地方政府监管浮于表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造成整改“烂尾”的重要原因。
一些省级主管部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掌握的情况是“均已整改完毕”，但记者追问一些整改细节则答不上来，只说是“应该没问题”。后来坦言，只在事件通报的第二年曾去现场查看，至于后来以及近况如何则不掌握。
记者调查了解到，某地一项目在建成后大部分资产闲置，涉及数百万元的彩票公益金。此事最后整改如何，多部门均表示“印象不深”。
除了整改“烂尾”，部分地区整改还出现“次生”问题。有些整改“有头无尾”、停滞不前，整改项目成“烫手山芋”，导致公益金无形中被“打了水漂”。业内人士坦言，公益金不是“唐僧肉”，但一些项目整改“另起炉灶”，无限制追加使用公益金，导致其使用效率很低，造成很大浪费。
有关人士认为，这暴露出彩票公益金使用效益评价追责的机制缺失，导致使用效能低下现象屡次发生。
记者调查发现，一些地方部门声称，60%的公益金被用来养老，具体分析却能发现其中“暗藏玄机”：有的地方打着养老、特教的旗号，将相当比例的公益金用于建楼，对项目建成后的高闲置率、低利用率却漠不关心；有的干部上任后接手违规项目，“新官不理旧账”。
“暗箱操作”损害彩票行业公信力
按照《彩票公益金管理办法》，彩票公益金的筹集、分配和使用管理以及监督，都有明确规范。记者在多地调研了解到，近年来，这一领域违规情况多，一旦违规，纠错周期长、代价大，对彩票行业的公信力产生较大的损害。
现有的彩票公益金使用公示制度模糊，给“暗箱操作”留下空间。记者调研发现，各使用单位的公示内容、形式差异较大，有的地方、单位公示内容非常细致，有的却比较粗略，怎样公示全看公益金使用部门的态度和意愿。另外，过去要求使用单位标示“公益金捐赠”等字样，但实际情况多是“使用单位只管用钱，用完就完了”，不利于群众对其进行监督。
记者调研发现，一些彩票公益金使用单位没有用群众看得懂、看得明白的形式，公布公益金使用用途、违规项目整改内容、整改结果，由于信息不对称，一些群众不完全知情，社会监督力度被大大削弱。
“公告本身不是目的，是为了保证彩票公益金使用的公正、透明和效益，防止公益金使用部门自由裁量权过大。”有关人士认为，如果公布信息不足，群众就无法了解公益金使用详细情况，相关举措越公开、越透明，就越有利于建立良好的公益金运行体系。
同时，彩票行业重审批、轻监管导致违法违规现象频发。监管缺失是彩票行业违法违规的重要原因。近年来，涉彩违规违法案例多由审计、纪委部门事后查处，监管部门事前主动监管情况很少。
一位从业近20年的内部人士说，监管部门对彩票领域市场违规行为、公益金使用查处不到位，业务审批却过多过细。他举例说，我国《彩票管理条例》明确，彩票公益金实行收支两条线，但从近年曝光的案例看，“收支两个系统都归一处管”的情形仍存在，这种违反条例规定、沿袭以前“老路”的做法，恰恰说明了前期监管的缺失。在审计署的通报情况中，某省会城市甚至出现了监管部门违规拨付彩票公益金的情况。
受近年来彩票领域频繁发生的违规、贪腐事件的影响，我国彩票行业的公信力受到很大影响。不少彩票从业人员表示“压力山大”。
为避“风头”，某省省级福彩发行中心竟然采取了“摘牌”的做法。记者几年前到访时，这里挂有单位标识门牌，来往行人都能看到。2018年底，记者再次到访，来来回回找了几遍，“某省福彩发行中心”门牌影踪全无，从外观看不到任何有关“福利彩票”的字样和信息。据说是“城市建设所需”，但记者看到，除这座楼外，这条路上其他单位门牌、商店广告 牌都有标识且并未摘下，一位内部人士说，是中福彩一事传出后，福彩的社会声誉受损，“不好看、不好听”。
管好千亿元彩票资金“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
根据财政部发布的数据，2017年，全国发行销售彩票4266.6亿多元，其中福利彩票机构发行销售彩票2169.7亿多元，体育彩票机构发行销售彩票2096.9亿多元。根据现行彩票管理规定，彩票公益金来源于彩票发行销售收入和逾期未兑奖的奖金。财政部发布公告数据显示，2017年共筹集彩票公益金达1163.3亿多元。
据统计，彩票资金呈现逐年增加的趋势。以江苏省体彩为例，2015年全省共销售体育彩票169.8亿多元，筹集体育彩票公益金44.1亿多元，2016年分别增长到178.7亿多元、47.7亿多元，2017年则分别增长到201.3亿多元、51.9亿多元。
江苏省体彩中心有关负责人表示，省级的体育彩票公益金主要用于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方面，包括援建与维护公共体育场地、资助群众体育组织和队伍建设、举办或承办区县级以上体育赛事、改善训练比赛场地设施条件等。
针对彩票资金乱象丛生的问题，多地体育、民政、财政部门负责人建议，加强管理，强化监督，避免出现彩票公益金使用部门自由裁量权过大等问题，对违法违规使用彩票公益金的行为，不能通报了事，而是要加强后续跟踪，确保整改到位。
首先是公益金管理制度有待细化，明确“公益事业”的概念和范围。相关负责人表示，彩票公益金是按比例从彩票发行销售收入中提取的公益金，是专项用于社会福利、体育等公益事业的资金。“但在现实中，有些公益金的使用方向常常让人觉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应该完善管理和使用制度，彩票公益金公示要明确而且细致。
“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公开是对权力最好的监督。”在公示时，要多用群众看得懂、看得明白的形式公布公益金使用用途、违规项目通报及整改内容，加大群众监督力度。
其次是加强对彩票公益金的监管，避免一些部门“趁机钻空子”。一些省份的项目所用公益金使用混乱，其整改落实措施更是游离在监管视线之外，还有一些地区将彩票公益金建成后的设施改变功能和用途，因此不能“只管审批，不管监管”，要提高彩票公益金的使用效率。
有关人士表示，我国彩票业整体处于粗放式发展状态，行业标准、技术标准、监管标准等都不够完善。彩票管理中心是个“复杂体”，“行政的脑袋、事业的身子、企业的腿”，因此要加强彩票体制的调整，从源头上防范彩票资金的贪腐问题，从而促使彩票行业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
（原题为《部分地区彩票审计问题资金整改“烂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