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木易：你的村庄（组诗）

木易（成都）
蓝色黄昏
当心灵成为一条平凡的小路
在一个寂静的黄昏，好像错乱的音符
偶然组合成了壮丽的乐章
风轻轻吹动，小草飘摇
万物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太阳落山的时候，请别出声
你会听到很远很远的脚步和心跳
人们在此相遇，也在此错过
如果我闭上双眼
世界就变成了蓝色
石窝铺

山上，杂草般生长着记忆
草地上躺着失踪多年的白狗
外公在故事里
倒上一杯又一杯烧酒
母亲在这出生
在这挨饿
临终前回石窝铺是她唯一遗嘱
每个人的村庄都在沦陷
在她的村庄
每寸土地
都有祖先留下的伤口
麦地
麦田里的麦子重新熟了
除了你和我，没人明白那种等待收割的心情
你安慰着村庄，把我心中的那条河
洗得干干净净，那一年太漫长，太年轻
有些话埋在土里，一辈子也没有长出来
在我老后，留在麦地里的故事仍然被风吹着
沙沙地响着，你仍然戴着那顶草帽
穿着人生中第一条裙子
村里的孩子们都朝我走来
身后的麦浪一波一波地荡起
疼
年轻时你曾看到的那条河，
仍在我心里流淌。
那些鸟儿飞着、说着话。
你的疼，从我出生那天开始，
叛逆期的儿子，说你不识字
有什么资格教育他。
生活有过的悲苦，你用沉默回答。
但胰腺癌的疼啊，你抵抗不了。
忍受是你最后的尊严。
你说孩子别哭，
你会把所有的疼都带走。

会理城外飞来寺
寺门外
古树下
一堆柴火缓缓燃烧
母亲拖着不治之身来还愿
父亲和我，几位僧人和民工
围坐在火堆旁
寺庙被细雨覆盖
寺庙在小声哭泣
母亲说所有的疼她都愿意受
那些石头
小时候回外婆家
你背着我小心翼翼
跨过河边的
那些石头
我说外婆家的白狗
是我最好的朋友
新建的桥多么陌生
你离开以后
我越来越心疼河边的
那些石头
山茶花
被回忆拉长的雨季，多年前的故乡。
熙攘的人群里闪烁着一抹新鲜的红。
“你要么？一块钱一束。”
天空飘着雨，这是属于山茶花的季节。
背着茶花的女孩，一步步从大山走到城里。
雨湿了她的黑发、衣服、憧憬、竹篮里被折断的花。
“你要么？一块钱一束。”
表妹和她的羊群
表妹 羊群背后的表妹
在湖泊边 草地上 森林里
发育的表妹
和羊群一起沐浴阳光
和露水的表妹
表妹和羊群只有两次分别
一次是出嫁
一次是死亡
泥土里的外婆
从泥土里来的外婆，又回到泥土里了
她把幸福、疼痛、牵挂和等待全部带回了大地
她在泥土里播下种子，收获洋芋、玉米和小麦
收获母亲和舅舅，收获苦难、离别与孤单
从泥土里来的外婆，又回到泥土里了
泥土掩埋了她一生的苦，掩埋了无数外婆的苦
和无数外婆
从此，外婆家再没有外婆
泥土

村子周围的土壤
深沉而忧伤
努力地长出植物
泥土掩埋着悲痛的骨头
减轻人间的疼痛
缓慢离别的时光

【作者简介】

木易，男，1978年8月生于四川会理，现居成都。1993年开始写诗，作品散见《星星》《诗潮》《延河》《散文选刊》等。有诗集《你的村庄》《白马之死》《黑夜让光无处躲藏》、散文集《君子之交淡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