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卖「易到」：烧钱、乐视、出走、下跪、负债34亿、大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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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共4000字，阅读大约需要5分钟

　　「易到」即将再次易主。

　　1月21日，韬蕴资本集团在官网发表声明称，目前自身难以再向易到进行持续性投入，愿意以一半的价格面向全社会公开出让易到股权。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网约车的战局已定，而易到早已不在行业名单上。易观千帆的数据显示，截止2018年6月，滴滴出行的月活用户11986.9万，首汽约车227.8万，神州专车152.5万，而易到只有39.3万。
　　看客们还在等另一只靴子的落地：谁还敢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从周航到贾跃亭再到温晓冬，易到就像一个满身都是针孔的气球，耗干了三任主人。
　　另一方面，易到也是负面缠身，积聚了能想到的所有狗血剧情，几番生死波折，与它的名字产生强烈反差。
　　「易到」，反而走出了一条最为坎坷的路。

　　水大鱼大

　　易到是国内最早的网约车玩家。

　　如今媒体在报道易到时，总要加上这一句介绍，强调一下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前辈曾经的江湖地位。

　　更严格一点来说，易到是全球最早网约车平台之一，创始人周航在2010年5月在北京创立，比大洋彼岸Uber的诞生还要早五个月。

　　周航没有互联网背景，但是却有极其敏锐的商业嗅觉。易到诞生的初衷，是想要解决中产阶级打车难的问题。这个故事被滴滴、快的等一众后生们复制到自己的PPT上，还要到两年后。

　　（早期的周航，也曾意气风发，图源网络）

　　在2014年之前，易到度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成长时光。

　　当时中国的网约车领域，易到几乎是一家独大。艾瑞咨询发布的《2014中国智能用车市场研究报告》，易到用车占中国智能用车市场近90%的份额。

　　2013年，携程战略入股易到，易到拿到了6000万美元的C轮融资，与此同时，腾讯投资滴滴，价格只有1500万。

　　（易到与携程的战略性合作，图源网络）

　　嗅到市场变化地气息，携程掌门人梁建章建议周航把专车价格压到最低，但周航没有同意，理由是不符合经济规律。

　　周航在对把控服务品质上的固执，可能是他身上最不互联网的地方。

　　滴滴和快的通过网约出租车切入出行市场的，模式轻，但是易到一直做的都是提供“专车”，从来没想过去做“出租车”。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创始人经历自我进化后，不断改进产品，拓展边界。只是谁也没想到，2014年下半年，滴滴和快的杀进来了。

　　2014年上半年，包括红杉资本周逵在内的6家投资机构找到周航，希望参与易到新一轮融资，但是周航拒绝了，理由是易到没必要拿股权去换那么多钱。

　　很快，被周航拒绝的钱流向竞争对手，周航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网约车战局，图源网络）

　　2015年，在投资人携程的介绍下，周航拜访国内外数家顶级投资机构，然而今非昔比，行业成为红海，滴滴、Uber也早做准备，在融资时提前与投资方签署排他协议，优质资本向易到彻底关上大门。

　　周航说过，如果回到过去，2014年拿融资时他绝对不会再手软。他将易到后来在市场上节节败退归因于没有拿那笔钱。

　　周航差一点就能弥补自己的错误。2015年8月，北京市交委下发《关于严禁汽车租赁企业为非法营运提供便利的通知》，“易到被认定非法”的新闻铺天盖地。

　　（图源网络）

　　而当时，恰好是易到和百度谈融资的最后一步，据报道，易到的车券已经在百度内部大量发放。

　　因为政策原因，易到与百度这个巨头失之交臂，也彻底失去了唯一能与滴滴抗衡的力量。2016年7月，国家版网约车新政颁布，周航曾说，“网约车新政早来两年，现在就是易到的天下了”。

　　然而现实是，没有资本的输血，别说天下，易到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因为无力参与补贴大战，对待攻势毫无反击之力，“只能转着圈打外围，根本进不了核心战场。”

　　（战局升温，易到被迅速边缘化，图源网络）

　　在中国互联网史上，论烧钱的速度和金额，没有哪次战役比网约车大战更惨烈。周航做过一个形象的比喻，“拿着打火机一张一张烧钱，都没这行业烧得快”。

　　滴滴一步步走向寡头，和所有对手都拉开了数个数量级。截至2015年6月，成立三年的滴滴数轮融资总和已接近40亿美元，而成立五年的易到共计才2亿美元，是前者20分之一。

　　资本的疯狂助推下，滴滴、Uber、神州专车均跑马圈地，轻轻松松超过了曾经的行业第一。根据2015年第二季度易观智库的专车行业报告，滴滴占有率达到82.3%，易到第四，占有率仅有个位数，2.7%。

　　（滴滴已成垄断之势，胜负已定。图源网络）

　　败局已定，业内人士提起易到，总是摇着头评价“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被人赶超的滋味并不好受。这就像是一场赛车比赛，你选对了方向，全速前进，撑到极限，结果往身旁一看，对手们都直接开挂加速。满屏的人民币玩家，并没有人理解你的失败。

　　2015年，是易到格外艰难的一年，周航形容那个时期的词汇是血腥、残酷、非常寒冷，甚至怀疑看不到“2016年的太阳”。

　　农夫与蛇

　　不过，太阳还是如约升起。

　　2015年10月，乐视宣布7亿美元入股易到获得，70%股权，成为易到控股股东。

　　有人笑问周航——“乐视的钱你都敢拿？”周航回答：“放在那个节点上，我没得选。”

　　贾跃亭和周航也有过蜜月期，那是易到短暂的高光时刻。在2016年上半年，有了乐视的7亿美元注入，易到实行“大跃进”，烧钱补贴，充多少返多少，达到一定金额还可能获赠乐视电视、手机等产品。

　　（图源网络）

　　2016年4月，易到每日订单已超过60万，冲返活动累计充值23亿元人民币，换句话说，乐视入股的7亿美元，有近一半用于补贴。

　　重金砸下，各项数据激增，易到用了246天，一举完成“百万日订单、新增百万司机、新增百万车辆”三个百万目标。周航在PPT上写下了四个字，“起死回生”。

　　当时的媒体在报道易到时，用的词汇都是“翻天覆地”“绝地反击”“传奇”“逆袭”，非常励志。

　　（周航、贾跃亭和乐视超级汽车联合创始人丁磊，图源网络）

　　不过风光没有维持太久，易到很快就为这种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求生方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2016年9月，乐视手机被曝出拖欠供应商款项，揭开了乐视生态的危局。

　　在乐视的波及下，易到的上升势头也戛然而止。2016年11月20日，乐视资金危机曝出10天后，易到被曝拖欠供应商共计5000万元。

　　当时分析认为乐视系资金困难，让尚无造血能力的易到断供，出现拖欠款项的问题是非常的现象。随后易到管理团队以“此为资金周转正常流程”的理由进行了解释，并抛出了融资的相关进展，将此事化解。

　　（2016年12月，百度百家一项调查显示，72%的人认为“乐视已现多米诺骨牌危局”，图源网络）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2016年底到2017年4月，易到接连遭遇融资受阻、拖欠供应商费用、司机提现困难、拖欠供应商款项、乘客打不到车等连锁反应，遭遇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

　　四面楚歌之下，大家重新关注易到，却发现它早已不是周航的易到。

　　早在2016年6月27日，易到的公司法人代表由周航变更为乐视控股前CMO彭钢，乐视控股副总裁、乐视车联网公司CEO何毅变更为董事长，投资人由7人增加为8人，新增投资人为吴孟，担任乐视网、乐视致新高管，同时还是乐视汽车法定发表人。

　　（周航曾公开表示，彭刚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人，其“狼性”精神能改变易到内部的疲乏，图为彭刚，源自网络）

　　易到早已改门换庭，面目全非，周航被架空，成为一只撑门面的吉祥物。

　　内忧外患下，一直保持沉默的周航终于无法忍受，选择与乐视决裂。2017年4月17日晚，周航向外界发声，控诉乐视挪用了易到资金13亿。

　　几小时后，易到和乐视控股共同发文指责周航恶意诽谤，称乐视已为易到投入40亿，“挪用13亿”是乐视汽车生态拿走了以乐视大厦为抵押、易到为主体的贷款资金。

　　（声明原文，图源网络）

　　在声明中，还将周航的控诉称为“农夫与蛇的现实版”。乐视作为农夫，挽救了当时陷入网约车困局中的易到，然而如今的周航却在乐视的危机时刻反咬一口。

　　第二天凌晨，周航在朋友圈说，这是在向自己泼脏水。

　　在外界议论纷纷，期待更多猛料的时候，周航和另外两名易到的联合创始人发布声明，辞去职务，集体出走。

　　（易到三位创始人：周航、杨芸、汤鹏）

　　离职后的周航，倒戈加盟乐视的老对头，雷军系旗下公司顺为资本，担任CEO一职。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大家都明白，这口气，周航还是咽不下去。

　　周航的离开，让易到和乐视之间产生裂痕。其后，易到真正开始了去乐视化的过程。

　　一地鸡毛

　　韬蕴资本成了接盘侠。

　　曾经是贾跃亭的金主之一，被戏称为资深“乐视玩家”的韬蕴资本，背后是80后神秘富豪温晓东。

　　（温晓东本人十分低调，图源网络）

　　彼时的易到虽然负面缠身，财务混乱，但在乐视体系中尚属优质资产。先表诚意，韬蕴资本于2017年6月30日向易到提供了6.3亿款项，以解决当时司机无法提现的问题。

　　7月14日正式发布声明，选择了以债转股加投资的方式，以5亿美元（约合30亿人民币）收购易到67%的股份接手易到，乐视高管悉数退出。

　　（2018年2月，易到投放的一组宣传海报，其中“J先生”有双关意味）

　　不过温晓东很快意识到，自己也被贾跃亭坑了。在接手易到前，双方协议的核心点有：贾跃亭承诺易到的整体负债不超过23亿人民币。后来发现，易到的实际负债情况达到近50亿。

　　据《证券日报》报道称，在乐视主导期间，打补贴战大量采购乐视电视、手机等硬件产品，且此类交易数额巨大。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非市场硬性需要，属不正常关联交易，乐视在借易到之手消化乐视的硬件库存，同时，但这也为易到带来了巨额债务。

　　（曾经的补贴战为易到埋下了地雷，图源网络）

　　虽然乐视阴影挥之不去，但韬蕴资本CEO温晓冬也尝试重整旗鼓。一方面，引入中信投资，确定了“一体两翼”的全新战略：将打造以网约车为主体的全新业务线，并行发展汽车金融和境外出游业务。另一方面，找来原百度外卖CEO巩振兵负责业务运营。

　　只不过巩振兵的加入，并没有将易到拉出泥潭，反而用一场“下跪门”将易到这部狗血剧推向了最高点。

　　2018年11月16日，前易到政府事务副总裁吕艺公开炮轰巩振兵，欺凌员工、能力差、人品差，并放出一段自己在饭局上向巩振兵磕头的视频，掀起轩然大波。

　　（“下跪门”视频截图，坐着的黑衣男子为巩振兵，跪着的男子为吕艺，图源网络）

　　易到官方发布声明，推翻了吕艺的说法，称这是“一场险恶有预谋的饭局”。吕艺因打砸人力办公室而引咎辞职，但是索取离职赔偿费用未果，因而精心设计下套。

　　双方各执一词，最终沦为一场口水战。

　　根据界面的报道，易到内部员工透露：巩振兵入职后，易到的整体业务并没明显回升，反而帮派斗争严重。许多高管换了一拨，基本都是来自百度外卖巩振兵的前部下。

　　在易到内讧升温之际，易到客服外包供应商控诉易到至今拖欠数百万元款项。温晓东曾承诺还款，但还了一部分欠款后便不再兑现承诺，甚至想动手打上门讨债的供应商。

　　（图源网络）

　　截至到2018年12月，韬蕴资本帮助易到减低负债30亿，提升资产26亿。实际上在不到两年时间解决了近60亿债务。

　　易到现有34亿负债中，28亿为韬蕴资本向易到提供的的垫款。

　　韬蕴资本也无法再向这个无底洞继续砸钱了。韬蕴资本前合伙人爆料：温晓东系各资产运作公司的资金缺口或达数十亿。

　　圈内的争议一直存在。去年5月，韬蕴资本被爆出未能完全按照借款协议约定，足额支付一款契约型基金的利息。

　　4个月后，韬蕴资本被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进行依法搜查，公司CFO彭树发被带走配合调查，公司办公室被查封。跟据界面新闻报道，案件与2015年韬蕴资本参与海航控股的西安民生（现名供销大集）定增有关。

　　年底的时候，因拖欠中融国际信托有限公司欠款，温晓东成了老赖，被法院采取限制消费令，不能坐高铁飞机、住星际酒店和进行其他高消费行为。

　　韬蕴资本也早为易到寻找过新主人。

　　去年8月，韬蕴资本与A股公司赫美集团签订协议，转让易到53.82%的股权，当时被媒体报道为“易到难得的好消息”，没想到三个月后，赫美集团宣布终止与韬蕴资本的合作，交易流产。

　　外界纷纷猜测，原因或许是赫美集团不愿接手乐视通过不正常关联交易产生的债务。

　　作为曾经乐视生态体系中肩负大出行任务的成员，在乐视危机爆发之后，易到是为数不多得到外界接盘的一个。但与此同时，易到也是跟老东家乐视撕的最狠的一个。乐视的大震荡已经过去，但是余震一直还在，易到被压得无法动弹。

　　（2018年7月27日，易到发布公告，称其遭乐视起诉致司机提现账户被冻结）

　　“一边嚼着碎玻璃一边凝视深渊”，这样的苦，易到每任管理者应该都体会过。

　　易到在诞生后的八年里，只有3年是顺境，剩下的5年几乎全是举步维艰，至暗时刻远远压过所谓的高光。

　　周航离开易到后，说自己“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内伤特别重”，后来他写了一本书，叫做《重新理解创业》，反思了自己的失败经验。

　　（周航在公开场合说过：对于创业公司来说，快比完美更重要，图源网络）

　　选对了赛道、选错了赛道、没有及时接受投资、接受了错误的投资，也不知道周航想明白了没。这个市场给易到的题特别难，到处都是错误的答案。

　　去向未明时回望起点，“易到，国内最早的网约车玩家”。

　　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此，你是最早入局的人，但是这场战争里却根本没留下你的名字。

　　不是赢家，不是输家，只是玩家。

　　文章∣ 波伏娃

　　责编∣ 花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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