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 | 德日进：我所见的人类未来

德日进（1881—1955年）法国人，是哲学家、神学家、古生物学家以及天主教耶稣会神父。
代表作品主要有：《人的现象》、《人的未来》、《神的氛围》
主要的思想背景：除了他本人的宗教信仰之外，就是达尔文的演化论及比他稍早的柏格森的创造演化论。

18岁时加入天主教，学习范围主要包括古生物学、地质学、哲学、神学等，长达24年都在中国从事研究，他希望能够把科学与神学互相对照，加以协调。
一生的目标是希望说明人的现象是怎么回事，由此可以再进一步解释人生意义的问题。

德日进所见的人类的未来，我们要介绍以下三点：

第一点，人是如何出现的？

第二点，人的信念。

第三点，科学与宗教。

1

人是如何出现的？

德日进的创见就是他对于人的出现有明确的看法。

他的思想是从地质学、生物学的角度发现了：宇宙万物的变化有热力学定律，还有第二定律，而最后的结束——热寂是难免的。

但问题在于，当一样东西外表发生变化的时候，它的内部也在发生变化，这是关键的重点。

一样东西本身的变化使它自己的结构趋于复杂，而它内在有一个意识的层次，由简单趋于复杂。

德日进提出一个观点叫做“复构意识定律”，意思就是说，复杂的结构会带来意识的出现。

譬如说石头或水是很简单的结构，谈不上什么意识，意识没有浮现出来。

但从树木开始，到动物到灵长类。

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在动物园看到一只猩猩，它旁边有一个简单的介绍，它说当一只猩猩的体格与人相似的时候，他的力气比人大四倍；

但是猩猩的脑袋跟我的脑袋相近的时候，功能只有人类的1/4。

我们大脑功能多，代表神经系统复杂，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是复构意识定律的发展，关键的时候就会达到“反省的门槛”。

什么是反省的门槛呢？

一般生物的意识都是向外的直接意识，而人类跨过反省的门槛，就有了“反省意识”。

一方面我们可以意识到自己，这是反省意识；

更重要的是，这种反省意识让我们可以对过去的记忆重新加以组合，以至于对未来有一种创造的能力。

所以人跟其他生物一样知道许多事情，但人还能够知道“自己知道什么”，在对世界的认知、对自我的理解上都远超过其他的动物。

也就是说人跨过了反省的门槛，出现了反省意识，然后发现自己内部生命的特色。

这是怎么来的呢？

达尔文在《演化论》谈到人的时候他也强调，从“准人”到真正的人，中间有一个失落的环节。

德日进就要设法解释这一点，譬如，我们的祖先跟其他的人猿一起生存竞争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准备跨过反省的门槛，这时候可能出现难以置信的意外事件，像不断的闪电或山崩这种大自然的灾难，就使得我们祖先这一组人猿从沉睡中忽然醒来。

原来他们的意识跟其他动物一样，只是向外投射去掌握外在的一切，现在忽然回到自己，跨过反省的门槛，醒过来了，说：啊！原来我就是我，我是不一样的。

在《圣经》里面有一段故事：

“上帝创造了亚当、夏娃，让他们住在伊甸园，后来他们没有遵守上帝的命令，吃了不该吃的知善恶树的果子。他们吃了果子，眼睛张开，发现自己赤身裸体。”

这段话很有意思。

亚当、夏娃的眼睛以前不可能是没有张开的，但他们只能向外看，而没有看到自己，他们跟其他动物没有什么差别。

但吃了这个果子就等于知道善恶了，这时候立刻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发现自己就代表有了自我意识的出现。

其他生物没有穿衣服不会觉得羞愧，人类到了小孩子的阶段，没有穿衣服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是《旧约·创世纪》里面说的，写于公元前11世纪。

当时对人的了解相当有限，但这句话是一个关键。

也就是可能出现了德日进所谓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意外事件，使人类的祖先忽然之间跨过了反省的门槛。

我们没有办法用别的方式去解释，也不可能进行复制。

也有人提到一些问题，譬如宇宙那么大，谁能保证在大爆炸之后，无数的星球里面只有地球上面有人类呢？

我们可以问的是，难道只有地球具有让人类产生的条件吗？

但人类这种高级的、有理性的生物的出现，实在是一个相当特别的事件，这就是德日进重要的见解。

也就是说，他把人的出现不从神学的角度来解释，而从演化论最后关键的时刻，配合他对《圣经》的了解来加以解释。

这样一方面保障了演化的客观现象，另一方面也维护了宗教说上帝创造世界与人类这样的观点，使两者可以配合起来，不至于有直接的矛盾。

2

人的信念

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信念呢？

人如果出现的话，就会发现他有自我意识，有自己的位格，可以作为一个主体，进行知、情、意各方面的活动。

问题是人的位格还有什么需要发展的地方呢？

跨过反省的门槛，出现了自我意识，可以从事思考，这时候就要做一件事，就是人与人要团结起来，因为光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了解整个宇宙的各个层次的，人与人团结起来一起思考，分工合作，但是要问一个问题：这个宇宙要往哪里去走呢？

换句话说，人类是从宇宙的演化过程里面最后出现的，等于是宇宙的一种精神力量或宇宙的意识。

现在宇宙有意识了，等于醒过来了，一方面，我们知道热力学第二定律最后可能造成宇宙归于沉寂死亡，所以现在人类就要团结起来回答一个问题，就是人类的未来在哪里？

宇宙的未来要往哪里走？

所以现代科学的发展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寻找新的能源，让这个宇宙的能源不要用尽。

除了太阳的能源将来可能消失，因为太阳的能源将来注定要消失的，那么人类的智慧有没有可能让能源再生，使地球永续存在呢？

但另一方面也要面对更残酷的问题，就是人类科技的发展，各种武器可以提前让人类甚至地球结束。

所以德日进提出一个"超级位格"的观念，是指人群共同组成的社会性的和谐表现。人不是只为自己，也是为了群体，群体合作，并且是所有国家与民族的合作，才可能成功找到人类以及宇宙发展的方向。

3

科学与宗教

谈到德日进有关科学与宗教的问题，为什么德日进的思想在哲学界没有引起特别注意呢？

因为他是天主教的神父，出版著作都要经过教会的审查，而教会一向比较保守，所以直到德日进过世以后，他的著作才得以出版。

“

德日进形容，人活在世界上，就像在坑道里的矿工，当矿坑发生灾变，听到轰隆巨响时，矿坑被封起来了。

这时候的矿工一定是悲观的，如果没有任何信仰，等于没有人知道有没有出路。

你问一个人说：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说穿了只是坟墓而已，因为人最后都要埋葬在坟墓里面。

”

那么能不能找到出口呢？

这就跟宗教信仰有关了。

信仰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安慰而已，因为它来自于人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要求超越与突破的力量，同时又得到某种启示才能够成立。

德日进对于宗教有很深的体会，他相信上帝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他用两个希腊字来说，α与Ω就代表开始与结束。

德日进是基督徒，他认为关键是耶稣基督。

耶稣本人是人也是神，等于是把人的典型体现出来，让人可以往上提升到神的层次。

德日进另外一本重要的著作是《神的氛围》，强调人的一生不能离开活动，而作为信徒必须热爱他的工作，投入这个世界，在人间好好努力。

德日进说：“你们是人，但我们基督徒更是人。”

“更是”这两个字说明他的宗教使他能够入世，更能够入世，但又可以不受世界的成败得失太大的影响。

我们也看到很多宗教徒，不只是基督徒，他们对人间的关怀让人印象深刻。

德日进又发明了一个词叫做“人化”（Hominization），“人化”就是让它变得像人。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只有人有精神，所以人不但要发挥自己的精神，还要把世界的精神也发挥出来。

他强调，要把我们身边的存在物都人化，就是化成人，把它们当作人来看待。

具体的物质经过人的安排，都变成蕴含人的精神意义了，就可能把世界变成像人一样，具有生命的精神特质。

德日进认为，作为个人要往哪些方面努力呢？

他提到三点，就是纯洁、信赖与忠实。

纯洁是指目标要纯正，有真诚的情感；

信赖是相信人的存在不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相信我们人对世界有责任，就是要配合上帝的力量，帮忙照顾这个世界，一起寻找出路；

忠实就是要实现自己的责任。

最后德日进谈到人类的前途，他用一句诗来说明，他说：“在我看来，地球的整个前途正如宗教一样，在于唤醒我们对未来的信念。”

“唤醒我们对未来的信念”就代表人的未来不应该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发展，还应该有宗教信仰作为出路。

德日进也清楚地指出，我们对宇宙的前途不应该悲观，因为人已经跨越过反省的门槛，可以进行思想活动，可以决定自己发展的方向。

德日进以他的方式把科学与宗教融为一体，使两者不但不矛盾，还可以互相配合。

*本文内容节选自“得到”音频课《傅佩荣的西方的哲学课》

来道思考题

听了德日进的思想，我们会觉得眼界大开，从个人到世界到地球，甚至扩及整个宇宙，把宇宙未来的命运交在人的手上可能责任太重，那么请你思考一下，你觉得身边的亲友、工作伙伴或者更大的人群或整个人类要怎么做，才能够不断跨越每一个范围的限制，让自己往更大的层次去发展？

更多精彩内容，欢迎关注公号：傅佩荣国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