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民生的风景油画：浪漫主义调性下的西部江山

冯民生：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教授，油画家。

导语：

冯民生说，他的油画之路经历了由学习研究到实践创作的过程。学习阶段从古典主义到新古典主义，从现实主义到浪漫主义，从印象主义到后印象主义，也包括抽象主义和现代主义等等。但是，其油画的创作实践以风景为主，那些染上绚烂色泽的西部江山，无不洋溢着浪漫主义的激情和调性。

同时，冯民生的核心艺术观在于“油画本土化”、重视“写意性”和“气韵生动”的中国艺术精神。这与他长期研究中西艺术理论有关，他的理论专著《中西传统绘画空间表现比较研究》是在深度熟悉中西方艺术的基础上写作而成。随着对油画艺术的认识和理解，他又对源远流长的中国审美文化和艺术形式产生了浓郁兴趣，主张油画的中国化。

冯民生说：油画只有成为表达中国人民思想感情和体现中国文化精神的载体，才能使油画艺术真正成为具有中国气魄和特点的“中国油画”。也才能使其为世界艺术作出贡献。

《樊川春色》80x60cm

《新农村》80x60cm

《初秋时节》

/ 西部西部 ： 油画的本土化实践 /

从冯民生的作品，可以看到他走遍了西部江山，写尽了西部的清晨黄昏、春阳夏雨秋风和冬雪。《祁连之秋》《关中三月》《巍巍昆仑》《青稞熟了》《肃南秋早》等等，近十年来的风景关注点落于西部。西部的神秘和辉煌、浑厚和清透，似交响乐又似史诗，呈现于冯民生的画布上。

刘爽：冯院长，油画民族化或者说本土化为何成为您坚持的创作观?

冯民生：我本科和研究生都是主攻油画专业。毕业以后，当时人物、风景、静物都画。我们知道在中国油画发展过程中许多油画家都在思考：怎么使它本土化，我们原来叫民族化，尤其是上个世纪50年代提出民族化的问题，这是中国油画家的诉求：希望以西方材料、工具来表达中国人的思想感情、审美理想，所以提出民族化的问题。

本土化是我的一个追求。我觉得有成就的中国油画家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比如说第一代画家李铁夫、徐悲鸿，林枫眠，刘海粟、再到后来的董希文，吴作人等等，他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油画在技术层面很难超越西方，如果把民族的东西融入油画表现之中作为一个民族符号出现，就跟俄罗斯油画一样，最初学的是意大利，后来学法国，一段时间俄罗斯油画在世界没有你地位，只是在巡回画派才具有了民族特色，赢得了世界艺术地位。当然他们有美学思想，比如说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艺术思想，加上巡回画派的实践。我们一提起俄罗斯的美术，肯定绕不过列宾、谢洛夫，克拉姆斯克伊这些人，因为他们把作为意大利、法国的传承油画发展成一种俄罗斯民族的一种风格和特点。

刘爽：我们都知道您的作品主要关于西部风景，为何主攻风景油画？

冯民生：民族化问题中国每一代油画家要完成的愿望。我在实践过程中发现中国人在油画风景中更能体现出民族审美情趣。中国人崇尚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把自然作为寄托感情的一种方式，所以风景画也好、山水画也好，更适合体现中国人的思想，受这个影响，慢慢的我开始主攻画风景。画风景的时候我觉得无拘无束，感情寄托更直接;还有一个原因是在风景画中民族化的思考，比如说中国的写意精神，意境的营造。再一个是我们所说的这种意象的思维能很好地体现在风景上，由于对油画实践中的这种中国艺术精神创作法则的思考，慢慢的我从人物、静物等过渡到风景画创作。

刘爽：您觉得油画本土化，主要体现在写意性上吗？

冯民生：不一定，写意性只是一个方面。油画本土化有两个条件：一是首先要把西方油画真正的知识体系，或者是说把法则、特点掌握了;二是在此基础上对油画特点有很好的驾驭，在表现过程中把中国艺术精神的情感、思想融到表现中。这个过程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比如说上个世纪50年代追求民族化，有人简单理解成钩线填色装饰化过程，这就是把民族化简单化;其实更多应该是从观念思想角度体现出来，我认为民族化或者是本土化不能单从形式上去理解，更多的从绘画所表现出来的意境，整体的气氛、精神品格等精神内涵去思考。

刘爽：除了本土化的创作观，您还看中什么？

冯民生：当然油画的技法和创作规律都很重要，尤其是锻炼眼睛的观察力和鉴赏力，使一个一般人的眼睛逐渐转变为画家的眼睛。这样才能掌握油画的基本技巧，以展现形体真实和色彩丰富的油画特点。油画与国画不同，国画靠积累，油画则靠感觉和眼睛对物象色彩和空间状态的捕捉能力，它并不随着作画时间的长短而发生太大的变化，甚至会出现这样的现象：画的时间越长，感觉越不好。我们看西方绘画大师的作品，他们的代表作基本是青壮年时期作品。在我国也有许多从事油画艺术的名家，在进入老年后都放弃了油画创作，改画国画。虽不排除他们对中国传统绘画的热爱，但更主要因为身心体力不支。这充分说明驾驭油画语言的复杂性和艰难性。

薄雾80x60cm

《不衰的鸡冠花》

暖暖的阳光 100cm×80cm

刘爽：我看到您的风景油画大多充满浪漫主义的激情，情感在您的创作中起到什么作用？

冯民生：创作时我尽力将饱满的感情投入其中。梵高曾这样描述他创作时的感受：“在大自然面前占住了我的激动，在我内部升腾上来达到昏晕状态。我有些瞬间，激动升腾到疯狂或达到预言家状态。”这种状态就是在激情控制下的创作状态。很可惜，它并不是可以持续保持。

我有这样的体会，油画创作完全取决于情绪的高低，如果没有作画的冲动，很难拿起笔来。

刘爽：作为一个艺术理论家，您对当代艺术有什么看法？

冯民生：我认为有一个误区，创作者对当代美术或者是当代艺术的理解有偏颇的。当代美术是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你不能把当代艺术跟当代美术割裂开来，当代艺术是大范畴。

当代艺术发展的局面是什么?是多样化，多元化。中国当代美术就具有当代艺术的氛围。当代艺术不是有你没我、有我就没他的现状，不是这样。当代性体现出多元性的一面，好多人没有理解这个，把当代给狭隘化。当代搞的要么是装置要么是行为要么是影像，或者是那种表达观念的。观念的是西方现在的一个趋势，不能说传统油画形式没有观念，它的观念更强，比如说我们画一个历史题材的作品，比如说《开国大典》，它的观念就是告诉人们中国人站起来了，你说没有观念吗?是有观念的。

现在当代艺术家把观念仅仅理解成他们所思考的观念。人生存的世界都是有意义和观念的世界，我们随便一个日用品放在那儿是有意义的，为什么?它也许有历史，有时间、空间的更替，都是有意义的。观念这个东西从一定程度上讲只不过在西方当代艺术观念优先的发展成为他的观念可以用任何东西来表达，泛化了，不是说用审美的语言或者是用绘画的语言或者是用其他什么语言来表达。我们理解当代艺术，当代艺术不能隔开中国当下的美术现状去谈。

有一种年轻人，他把当代艺术概念孤立地去看。当代应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第一我们从分类学角度，这种观点比较多，他们认为当代性就是跟传统绘画、传统艺术截然不同的一种艺术形式，他是以我们所说的以现在新的一种艺术现象作为表现形式来呈现，比如说装置、影像、行为、现成品等，他们认为这是当代，最大的特点是观念，任何形式可以表达观念都是当代，这是一种理解。从分类学角度认为当代艺术，它不追究审美，甚至是反审美的;另外一个角度从社会的现实去考虑，比如说现在我们到法国去已经不是架上绘画了，就是装置、行为甚至是影像为主流，但是英国的画家弗洛伊德依然活跃在欧洲的这种艺术圈里，你说他不当代吗?他的绘画形式也是很传统的，但他也很当代，而且西方没有把他排除在当代艺术之外。中国当代美术就是与中国社会发展紧密相连的，也是当代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定义是：多元、多样是当代艺术的总体特征。

艺术的多元化是在当代才出现的，我觉得一定要考虑当代本身就是一个多元、多样化的时代，不能仅仅有些是当代，这个值得商榷。把中国一大部分主流艺术家排除当代之外，本身是不合逻辑的。为啥现在我们要建立中国的艺术评价体系，要建立中国艺术的标准，为什么有这样的呼吁?因为中国当代美术一些画家确实勤勤恳恳做着既对国家也对民族有影响的事情，结果在西方艺术史书写中把他们排除在外，这不公平，所以当代艺术更应该宽泛地去看。

刘爽：您比较满意的代表作有哪些？

冯民生：参加十届美展的一幅作品《秋之韵》，还有一幅参加八届美展的叫《秋韵》，《关中》系列，《祁连山》系列等，都是我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其实人物画更突出代表作的意义，风景画更加泛化一些。

我一般在西部陕北、关中、甘肃、青海写生比较多一些，这几年画的陕南的油菜花还不少。具象中有抽象，写实中有写意。总之，油画本土化的体现吧。

海滩 60x50cm

春到关中 80x60cm

关中秋色

/ 教育实践：人格培养是第一位的 /

刘爽：您任职陕师大美术学院院长多久了？

冯民生：我是2005年做副院长管教学，到2010年的元月份做院长，有八年了。由于我从教学到主持全盘工作，对学院的本科教学研究生教育，包括我们学院这十几年的发展还是比较清晰。

刘爽：请您简述下学院发展史。

冯民生：我们建系的时候叫艺术系，是1987年教育部获批，1988年开始招生，到今年整整30年了。中间有很多变化，比如说艺术系刚刚成立的时候系主任是周正老师，他在陕西省也是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他从1987年到1994年担任系主任，那个时候艺术系分两个两个专业音乐和美术。1999年成立艺术学院，第一任院长正是徐义生老师。音乐专业还没有划出去，只不过是从规模上增加了舞蹈。美术专业加多了，除了美术学以外还有设计教育等。毕竟音乐跟美术是有区别的，到了2005年的时候老校区往新校区搬，音乐跟美术就分开了，成立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所以美术学院真正挂牌是2005年到现在。

刘爽：基本的教学理念是什么？

冯民生：教学理念多年来是一以贯之的，这也是慢慢摸索出来的，不是哪个领导哪个教授提议怎样培养，是慢慢形成自己的办学理念。

我们的本科教育就是通识教育，在掌握基本的技巧理论后一定要注意学生的全面发展，不要最后培养的人心智上有问题，或者说在对事物的认识上有偏颇，从审美角度也好，从人生观角度也好都是很正的，有正能量的这种。我们是按照这个理念去培养的：就是首先把学生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人，让他有幸福感热爱集体，或者能处理好人际关系，更能适应社会，这是我们一个培养的目标。

刘爽：现在学院就是师生的人员结构是怎样的？

冯民生：现在美术学院专业老师是55人，算是教师不算多的。我觉得这两年更重要的的是内涵发展，专业做的越来越强，老师的素质或者生缘结构更加合理一些，所以是注重内涵发展。本科生在校学生是800多人，有300多研究生，我们在校学生研究生本科生算一块将近1300个人，现在有博士点，博士点是中国史下的二级博士点，遗憾的是这一次我们的学校没有让我们报。但接下来会争取的。

高原回望

暴风雨 60x50cm

祁连山下

刘爽：冯院我们现在的学科设置是什么样子，分几个专业？

冯民生：我们的专业比较多，第一是美术学，方向还有视觉传达、环境艺术设计，还有绘画里面的油画，动画，国画，甚至今年还有书法。现在有有六个专业方向，因此研究生这一块更多了。研究生把专业都覆盖到了，专业是比较全面。

我们是教学单位，还是以培养人为主，另外对科研很重视，我一再强调科研是促进教学的，如果说离开科研跟教学相辅相成的关系，我们的科研做的再好对我们的教学对我们的人才培养质量是没有帮助的，那是不行的，所以我们是以科研促进教学。

刘爽：咱们学院教师和学生特点和其他院校有什么不同？

冯民生：学生比较务实，其实就是学生比较厚道，跟我们师大校风契合：守规矩。对老师的理论研究特别重视，我们的老师基本上都能写文章，当然学校每年用文章来衡量你的科研成果，把美术教师跟文科的教师一样来衡量，所以说美术学院的专业老师在理论研究上在全省还是比较突出的。

刘爽：学生未来的就业方向是什么？

冯民生：现在师大培养学生有两种规格：一是师范类培养，国家免费师范生，承接着国家对美术教师培养的任务，占到我们学生的40%多。二是60%多的学生是非师范，非师范就是我们的绘画、设计两类，他们都是受师大环境的影响，可能也有一些转成教师岗位，大多数进了设计公司或者是国有企业，甚至还有一些社会上的公司比较多，因为我们的学生跟专业艺术院校相比属于比较务实知行合一。

刘爽：总之人文教育是最重要的。

冯民生：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人格培养是首要的。培养理念可能跟美院不一样的，我们的课程体系从一定程度讲注重学科交叉，而且在过程细节来看，一定把教人育人意识放在首位。

刘爽：好的，我们暂时聊到这里。感谢您接受访问。

冯民生：谢谢。

艺术家简介：

冯民生

博士，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现任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教育部高等学校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全国艺术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美术与艺术设计分委员，陕西美术家协会油画艺委会副主任，中国教育学会美术教育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作品参加全国第八届、第十届美展等全国美展多次，共有60余篇学术论文发表于《文艺研究》《美术》《新美术》《陕西师范大学学报》《美术观察》《国画家》《美术与设计》刊物。发表的学术论文多次被人大复印资料转载和其他刊物转引。学术专著《中西传统绘画空间表现比较研究》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并获陕西省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冯民生油画作品集》由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论文《论后现代艺术对我国高等美术教育的影响》获教育部高等艺术教育科研论文一等奖、陕西省一等奖。主持省部级课题3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