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在日本：其实我们是吃苦来了

文/傅雳 秋月

之前有人在天津街头做过一个街采，调查天津人最喜欢的国外旅游目的地，结果10个人中有4个人回答是日本，总结起来的理由是：距离近、便宜、社会秩序好。本期《小小人物》，我们采访了三位在日本生活过的天津人，讲述在他乡生活的观感。都说天津人恋家，那么这群认定“世界的尽头是杨村”的津城土著，当初为何选择东渡日本，他们真的经历了如视频“无缘社会”和“穷忙族”中描述的日本社会吗？

“在日本端盘子、睡网吧，把欠债还完就回国了”

我现在在家门口租了个店面，开了家蔬菜店，挣的钱算不上很多，但是也足够了。与13年前在日本的生活经历相比，现在的状态我挺满意。

我是2000年去的日本，2005年回国的。不同于多数家境富裕，去日本留学或者旅行的人，我去日本是为了打工赚钱还债。我的家庭条件很不好，自打我记事开始，家里就是外债不断。我的父亲在我小学毕业那年因肺癌去世，比我大三岁的姐姐有先天性脑瘫，生活不能自理，母亲也一直体弱多病。作为家里唯一的一名男丁，我初中就辍学打工养家。

大概是2000年刚入秋，我经打工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说，去日本打工可以赚大钱，但是因为语言不通，得先去读语言学校，等学明白了再干活更方便。听闻这个消息后我特别激动，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母亲交代了几句就和那个朋友走了。现在我还记得离开时母亲的不舍和担心。

来到日本后我才发现，原来一切和预想真是天差地别，我以为来日本可以赚大钱，但实际却过得相当艰辛。我来日本的第一年和朋友在语言学校学习，因为学习阶段没时间打工赚钱，我为了省钱每天就吃面包或者纳豆拌饭，直到后来我剩下的钱连面包都买不起。好不容易熬到差不多了就开始找工作，在日本找工作也不容易，我还是经朋友介绍才到一个餐厅做服务员，因为日语不够好，我只能刷盘子。那几年日本经济不太好，餐厅要裁人，然而他们最终裁掉的都是日本人，因为中国人能吃苦并且劳动力成本低，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算是难得的幸运。

在餐厅打工期间有很多印象最深刻的事，我性格比较外向，挺喜欢和人聊天，在餐厅认识一个老大哥，我们总会忙里偷闲聊几句。经他介绍我知道了很多在日本的中国人的故事。他说，大多数人过得都很辛苦，有的人为了存够回国的机票，每天都吃纳豆酱油拌饭，最后坚持了十五年。听他讲述完，我感觉后背发凉，手心出汗。后来因为渐渐熟悉了，他才和我说自己是因为欠债逃到日本的，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两个孩子，因为赚的钱不够养家，他有时会去商场偷生活用品，但是具体操作手法没有告诉我，而那几年在日本以盗窃为生的人并不少见。

因为我的日语不太好，所以一直做最基本的工作。为了省钱，我每天晚上睡在朋友开的网吧里，一个沙发，一条被子，用衣服做枕头，就这样坚持着。也是因为在网吧生活，所以我才知道，原来日本也有黑帮老大。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刚睡下不一会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出去之后屋内一片混乱，地上一块块血滩，屋内的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只有几个人在低声说刚才打架了。后来我打听才得知，原来是一个被黑帮追杀的人逃进网吧，但是最后还是被他们抓走了，而这个黑帮组织的老大，好像是一个曾在中国生活过的日本人。听他们讲述完我感觉自己像在看古惑仔，原来现实生活中也存在这样的“江湖”。

总结我在日本的这五年，真得用“难忘”来形容。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关于日本“穷忙族”的视频，对日本的回忆又涌上来了，十分庆幸自己早已攒够钱回国，时间在变经济在变人在变，但日本仍有一群底层打工族拼命工作但却很穷，在日本混，不简单。

“没能在日本实现做设计师的理想，但在这里已有归属感”

我是天津人，已经在大阪生活八年，现在从事服装生产管理工作。当初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因为觉得它很酷。但事实是，在日本做这件事并不容易，还好现在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有了归属感。

我来日本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因为有很多亲戚已经在日本生活多年，和其他留学生相比，我身居异国却依然有靠山。而我性格本是很独立的，为了证明我的独立，最后我还是选择距离亲戚较远的大阪学习和生活。

大部分留学生到日本后，都会一边读语言学校，一边打工，毕竟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因为语言不好又人生地不熟，最终我和几个同学通过中介找到了工作。当时交了4万日元中介费，去了一个骑自行车需要1个多小时路程的便当工厂，拿着不合理的工资。初到日本一切都是新鲜且昂贵的，我只能计划着每天吃米饭配生鸡蛋，或者米饭配纳豆。我很庆幸自己能适应这样的饮食习惯，从而攒下了一些生活费。后来才得知，原来工厂克扣了很多工资。

因为对时尚有股天生的热爱，所以两年语言学校上完后，我最终选择攻读服装设计专业。我当时满腔热血，坚信自己做喜欢的事才是幸福。我们的教授是精通印染的（他也是一个乐队的吉他手），所以相比于设计服装造型，我们更专攻一些新布料的开发设计和在布料上印染图案。后来接触时间长了，我才慢慢体会到设计是一个浪费精力的专业，要让抽象的标题在脑子里具体化。对留学生来说，我们还需要经过调查研究后将其转化成日语，而教授又是一个十分严苛的人，我们交出去30张设计，却被教授丢回来说都是垃圾。

因为是设计专业，学费相对较高，所以除了学业上的压力，生活开支也让我喘不上气。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拼命打工和耗在缝纫机、染坊成了我的生活重点，就这样一直坚持到第四年，那时正面临修学分，做毕业设计和打工的时间起冲突了，我崩溃了。

为了多赚钱，我后来又经人介绍去了一家居酒屋做服务员，那段时间我每天上午上课，放学回家睡4个小时，再去居酒屋打工，居酒屋下班后再骑自行车去工厂，直到早晨再骑回来上课，我也曾多次站在流水线前睡着了。在居酒屋打工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日本白领，下班后他们成群结队来吃天妇罗，生鱼片配上一瓶啤酒是他们的常态。

在日本打工不容易，找对口工作也不简单。在日本找工作要去企业说明会，然后一层一层筛选面试，在那期间，我大概落选了30几家公司。从第一次的心痛到后面的习惯，后来我就不断地问自己，真的那么想留在日本吗？不过还好，最后我都找到了一个坚持的理由。并且最后真的进入到这个行业中。

现在再回想起一个人在日本的经历，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触。每个独自在国外生活的人都会很孤独，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我也曾一个人去医院做胃镜切除手术，并独自签手术同意书。现在已经习惯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在电车里打电话，这算是我这几年的变化吧。

“在日本第11年，我现在想扎根这里为华人服务”

我现在和朋友在日本经营一家房产管理公司，今年是我来日本的第11年，是从事房产行业的第6年，是创业的第3年。

高中毕业后，我因高考失利错失理想的大学，当时的分数过了天津三本的分数线，但是我觉得上三本学校就是混日子，后来就毅然决然申请出国上学。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我去美加澳，所以最后选择了离家较近，发展较好的日本，这一待就是11年。

来日本那年是2008年，当时19岁，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到这的第四天我就开始打工，做过酒店清洁工、麦当劳服务员，还在按摩院工作过。对我来说，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是做服务员的时候，那会忙的时候店长会让我们压煎饼、叠面包，闲的时候就让我们打扫卫生。有一次洗毛巾的时候我不小心将漂白水弄进眼睛里，当时不舒服也没当回事，但是后来才知道眼睛被烧坏了，直到最后我连东西都看不清才去医院。去医院才是最痛苦的，因为在日本看病要先写下症状，再和大夫描述经历了什么，而当时我的日语并不好，特别绝望。后来我又吃药坚持了一年，直到流动的液体把鼻子内部也烧坏了，我才回国做手术。从那以后我就暗下决心，首先要学好日语，其次要管好身体健康，如果没有这两点，我感觉在日本真的混不了。

打工大概一年半后，我经人介绍进入了房地产行业。大概做了一年的时候，正好又赶上海外购房热，当时来日本买房的香港人特别多，我当时一个月能卖出25套房子，收入也很理想。后来又从卖小房子到卖一整栋房子，一直到三年前，我和另一个朋友开始创业，做了现在的房产管理公司，一方面负责买卖租赁，一方面帮客户管理房产。

其实，美加澳是房产最热的地区，日本这几年因为旅游发展，从而带动了房地产行业。在日本卖房子和国内不太一样，来这里买房子的多数不是自己居住，而是作为理财产品的一种投资方式。大陆购房者是从三年前开始增多的，其中北上广的人最多，但是这三个城市的购房需求差异挺大的。北京喜欢胡同文化，所以在京都买的多，因为京都的房子多以小街小巷为主，而且这些人习惯在这里买房子开民宿，收益超过百分之十。上海人喜欢洋楼、高楼大厦。还有一些人，他们买完后租出去，每个月大概能收租两三千，给下一代留一个理财产品，日本的房产所有权是终身的。

来日本之前我对这里还是有刻板印象的，但是真正接触以后发现，其实当地人都很热情，特别是大阪人，很像天津人。我当初在按摩店打工的时候，店里的阿姨把我当干儿子一样看待，她经常会给我捏一些饭团，或者做些便当，给我讲当地的文化。都说日本人很冷漠，其实并非如此，他们只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事事都很独立罢了。

我现在每天10点上班，晚上7点下班，上午主要是为客人筛选房子，和他们定时间看房子，下午主要做管理和营业工作。我很喜欢日本，这里算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未来我将坚持做这个行业，因为将来可能会有更多华人来日本购房。预计明年3月份，我们的APP也会上架，房子资产、收租情况等信息都会在这里统一体现，我希望自己能贡献微薄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