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定向分配”，在伤害深圳住房保障的分配规则

今时今日，公众出于对高房价的愤怒，对政府全盘接管市场的容忍度在大幅抬升。希望政府可以推行更多的公共住房，降低他们的住房负担。

我从来都不反对向中低收入者进行住房保障（我反对的是对“人才”进行补贴）。纯经济的角度讲，房价涨是件大好事，意味着你的财富在增长，意味着你分享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红利，财富增加当然要比损失好吧。但的确，只要允许市场竞争，就会有人赢有人输。这个结果是社会性的、政治性的，买不起房的多了，社会会不稳定。所以，有必要针对住房这种生活必需品进行适度保障，以减少两极分化。实践上，各国也都会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兴建大批量的“公共住宅”——比如算是最奉行自由市场的美国，从1930年代就开始兴建“公共住宅”。

但这些对于房价的稳定和控制上，到底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其实是不那么容易分得清的——只能说，眼见到的，通过兴建公共住宅来实现“房价稳定”的经济体，罕有。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因为就算是罕有，你也得搞。

在我们现行规则设计下，重大的挑战在于，这些房子能否公平、透明、真实的分配到需要它的人手里，以及，政府有没有针对公共住房进行持续投资和维护的财力（这个问题现在没人关心，暂时不谈它）。这些问题需要在它大规模推行之前，进行认真的讨论。讨论的目的在于，要尽量的防止再出现公共住宅分配的寻租丑闻，也要让公共住宅将来能够自我循环。

你说这种担忧是没必要的吗？看看深圳龙华最近的案例。

南都前几天报道，龙华区住建局8月7日发出一份通告——《2018年关于面向龙华区户籍无妨家庭配租公共租赁住房的通告》，面向该区户籍无房家庭退出850套公租房，包含9个小区——佳华领域广场169套、阳基御龙山60套、尚郡御园152套、华盛峰荟125套、招商锦绣观园13套、壹成中心105套等等。

（图片来源：南都）

但通告里公布的网上认租事件为2018年7月30日-8月5日，也就是认租已经结束了，公告才发出来。

龙华区住建局的回应是：误操作，已经更正为8月9日-8月15日。

误操作就误操作吧。有时候经办员思想开个小差也难免。

但后面跟随披露出的第二个问题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报道里讲，2018年6月1日，龙华区发布了一份文件《龙华区关于对学校医院等单位定向配租人才住房的通知》，里面披露，一共是670套人才住房，“其中，定向配租给区各类教育系统事业单位100套，区医疗卫生系统事业单位100套，区直机关事业单位180套，街道办事处180套，部分驻区单位（含区法院、检察院、交委、消防、规土委、水务公司、供电局）110套”。

两件事放在一起对比，我认为爆料人员的疑问是有道理的：1、给普通居民的公租房配租850套，给事业单位和党政机关的人才房670套，是不是太高了。2、670套人才房里面，配给教育医疗系统的房屋才200套，配给公职人员的人才房却有470套，是不是太多了（文件里却又把占比最低的教育医疗界写到抬头里）。

龙华区住建局的回应非常值得荒唐，“这些房子都是这些部门的租赁者退租的，退租后，再向这些单位进行分配，不存在事先‘分蛋糕’的问题”。

显然，龙华区住建局没搞明白这些房子的性质。它们属于公共品，退租后，之前是谁租的都不重要，这些房子应该立即进入轮候库，统一面向全区域排位靠前的适格居民分配，而不是再定向分配，它们不是那些部门的私人物品。

另外的问题是，在龙华区政府、龙华区住建局官网、龙华区住建局微信公众号上，这则公告都查询不到，它只在“龙华区保障性住房管理专栏”里公布，而这个专栏必须要你是适格人士，已被列入轮候库才可以看到。也就是说，如果内部人士不对外讲，外界便无从监督。今天看到这个信息，是8月份， 但他们6月份已经分完了。

我查阅了深圳有关的住房保障规则，没有看到有哪一款规定，区域政府有权力进行“定向分配”。龙华应该面向社会解释这个问题，为什么属于全区的公共住房资源的分配，要定向分配，而不面向全社会接受外界监督？

退一步讲，教育、医疗界人士属于我们平常所说的“关键工作者”，列为人才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公职人员为何可以列为“人才”？

也许有人觉得，这么点小事情，干嘛这么较真。可反过来想想，既然是很小的事，大大方方公开怕什么？

这是深圳发布房改政策之后，第一个我观察到的案例。我已经很克制的不骂人了，但在看到更进一步的回应之前，我们应该给龙华区住建局一个大写的差。

这也是我对住房保障一直心存警惕的最大原因。说到底，保障房能走多远，关键看的不是你建了多少房子，而是看能不能真正能够分到需要它的人手里。这需要的不是卯足劲给钱给地给补贴，而是要设计一个公平、透明、接受全社会监督、有对应处罚的规则。

所谓合抱之木毁于毫末，深圳再搞公共住宅的分配，防止出现寻租丑闻绝对是最大的挑战。因为，过去深圳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在全国出丑了，不能再犯。那种开着宝马奔驰申领经济适用房的丑闻，安居房在租赁市场上转租的丑闻（这种事情现在还有），需要想一个法子去预防，而不是等到事发后去应对。

但现在的制度设计，还看不到，至少在龙华区住建局定向分配这件事情上，缺少公开详细的解释以及相应的规则约束。大家都把眼光放在政府到底能建多少房子上去了，但显然这些更为重要的问题，缺少人去关心。那些天天嚷嚷着大骂高房价的人，也许要认真想想，自己真正应该去关注什么。

我们自然是不可能杜绝所有的漏洞丑闻出现——连香港这样的全球良治之地，也没办法杜绝学区房造假、地铁施工造假、特首僭建、特首免费坐游艇等等丑闻，但他们的社会有力量可以监督到这一点。

归结到一点，我们现在再去推公共住宅，需要更加严肃的检讨规则以及违反规则的罚则，而不是盲目大干快上。如果你经常出台一堆满是漏洞的政策，本质上就是在考验人性，放大人性里的恶和坏，最终导致问题走向道德评价。比如一遇到房价高，大家拼了老命的骂开发商奸商、骂中介黑中介。但是如果明天房价大跌，你会看到他们去砸售楼处。

道德，谁比谁更好？

我昨天发个朋友圈反讽说，现在虽然假离婚不容易买到房了，但你可以申请公租房，尤其是那些深户无收入的家庭主妇，通过假离婚制造单亲家庭，非常有机会能够申请到公租房。然后转租，可以大赚。

当然有可能被查出来，但如果套利空间够大，你觉得有没有人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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