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狗2年欠医院9万，最让义工头疼的还不是钱

第二篇

低门槛养狗和零成本遗弃，让日前宠物热掀起的同时，也造成了流浪狗日渐增多的现状及其带来的健康与安全隐患。

广州作为一个义工群体高度发达的城市，曾发生过义工拦路救狗的事件，但是救狗容易，养狗难。对于流浪狗救助的民间力量，存在着资金、人手、场地三大压力。救助站位置偏远，领养成功率低的现实，也让“领养代替购买”的动物保护观念遭遇困境。

流浪犬问题突出的源头，还在于犬主人。目前，我国对于动物弃养人并无相关法律规范，虽在道德上可以予以谴责，但还无法从法律层面予以规制。律师建议，应增强动物管理收容制度、处罚动物弃养人，以此来防治“城市狗患”。

“宠物热”背后：低门槛养狗，零成本遗弃

“初四”已经在广州市荔湾区的“宠回家”流浪犬临时安置中心生活4个月了。

今年大年初四，这只黄色的大型犬被绳子拴在了救助基地的门前。当时的它眼神无助地在门口徘徊，身体瘦得皮包骨，感染了严重的皮肤病，全身基本没有健康的毛。

刚洗完澡的“初四”，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

在“宠回家”的负责人梁俭强的印象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将遗弃的狗送来中心了。有多年救助动物经验的他通知了兽医前来治疗，体检、开药、洗澡、擦药，在两个月的细心照料下，这只幸运的流浪狗比初到时增加了30斤的重量，重达120斤，毛发顺滑有光。

为了纪念，它被取名为“初四”留在了安置中心，等待有缘的好心人领养。

在广州，有不少与“宠回家”一样承担流浪犬救助工作的民间公益组织，广州越秀的阿派关爱小动物社会发展中心便是之一。

6月15日，该中心负责人陈嫱便一连救助了两条狗。她回忆，三个多月大的小公狗模样可怜，粉色的分泌物已经把瞳孔糊得严严实实，像是整颗眼珠子脱落，此外因多日未清洗，它的皮毛黑黄夹杂，十分脏污。

像这类流浪狗，绝大部分患有犬类恶性传染病如犬瘟、犬细小病毒病，小部分甚至携带狂犬病毒。陈嫱介绍，这些患病的流浪犬很少有能力存活下来。“第一是广州城市路况复杂，车所覆盖的区域太大了；第二是广州湿热高温，流浪犬很多死于高温，或者暴雨后导致的传染病。”

在养狗的宠物热现象掀起的同时，背后却是流浪狗日渐增多的现状及其带来的健康与安全隐患。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流浪狗？陈嫱认为痛点有两个，一是养狗的门槛低，二是零成本的遗弃。

“现在养狗的门槛很低，狗主人的素质和责任感却不高。”陈嫱表示，有遇到过狗主人不懂基本的养狗常识，乱喂东西吃，把狗养成了皮肤病，治疗要几千元，于是便选择了遗弃。“遗弃人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但对比之下，我们每救一只所付出的时间、金钱和精力都是巨大而昂贵的。”

梁俭强对此也表示认同，“目前大部分流浪犬是被遗弃，小部分是走失。”他了解到，宠物狗被遗弃的原因大多是生病、年老或者搬家等，还有一部分养狗人并没有做好喂养的准备，买回家才觉得不适合，则选择直接把狗扔走或转送。

此外，在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许多狗虽然有主人但属于散养，狗贩甚至会把他们当成流浪狗偷走，最后成为盘中餐。

兽医Sam和陈嫱都向南都记者提到不文明养犬的问题。陈嫱表示，有些流浪狗属于主人不小心走失所致，“不可以打开门让它在外面大小便，只要出门，就一定要栓绳，这是文明养犬的第一课。”熟悉狗狗行为Sam分析，75%的丢失事件不是发生在室外，而是在室内，“狗狗特别活泼，特别想社交，在没有栓绳的情况下夺门而出。”

作为公益人士，陈嫱时常感慨，“我们救助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犬只被遗弃的速度。”

“宠回家”临时安置基地曾经救助过的流浪狗，现在已经被领养走了。图为被救助时和领养后的对比照。

民间救助超负荷

2年治疗费用超18万，还欠医院9万

“我发现了一只流浪狗，你们能帮帮他吗？能收容流浪狗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宠回家”的义工们经常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并不是收容所，只是爱心人士发起的民间组织，没有专职的救助人员，也暂时无法收容流浪狗。”

“宠回家”基地中分类摆放流浪犬所需物资。

2016年新修订的《广州市养犬管理条例》中规定，公安机关发现流浪犬只的，应当将犬只送到犬只留验场所。但在现实生活中，负责基层工作的派出所人手有限，流浪犬收容主要依靠民间力量。

陈嫱介绍，民间力量是以个人或者民间小团体的力量对流浪犬进行救助，为其发起筹款治疗，治疗健康后，有的人会留下来养，有的则会帮助领养出去。

虽然“宠回家”目前只能提供流浪狗领养信息发布，但义工们每天仍收到不少关于流浪狗的收容求助，梁俭强透露，“广州的几家流浪犬救助站基本都已经满了。”

一般而言，民间救助流浪犬只的步骤，分为发现、救助、医治、安置四个环节。

“有发现人通过朋友圈或者微信群发布消息，看到哪里有流浪狗，我们会派有经验和愿意帮忙的义工找到流浪犬，尝试接触它，如果确认需要救助，再带去医院进行检查或治疗。”梁俭强说，如果确认没有患病，就将狗送来临时安置处等待领养。

目前，“宠回家”的两处安置基地共有44只待领养的流浪狗。日常的工作人员包括清洁工在内至少有三个人，每位义工都有自身本职工作，只能根据班表安排按时前来。

“他们来自不同行业，都是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过来帮忙。”梁俭强透露，目前固定排班的义工有20多人。打扫卫生、喂粮、换尿布、加水、遛狗等，是义工们主要负责的工作。在与狗的相处过程中，还需要密切关注流浪狗的健康状况，对受伤的犬只进行清创、上药，定期进行检查并协助医生治疗。

广州作为一个义工群体高度发达的城市，甚至曾发生过义工拦路救狗的事件，但是救狗容易，养狗难。流浪狗的安置，在梁俭强看来是最棘手的问题，存在着资金、人手、场地三大压力。

“两个场地在夏天的水电费用及清洁开支，每月就要1万多元。”梁俭强说，这还不算日常狗粮和额外的医疗费用，而这些开支全由基地的义工们进行义卖和每月自愿募捐得来。

“宠回家”临时安置基地待领养的流浪狗们。

流浪狗康子今年被义工们发现走路不稳，体检显示它的腿部骨头出现了问题，双腿进行了手术共花费2万余元。自“宠回家”2016年5月27日成立以来，经历了对流浪狗的两次大型救助，共花费了超18万元的医疗费用，目前基地还欠着医院9万元。

“虽然很多人提供流浪狗的救助信息，但把所有压力都给了救助站。”梁俭强表示，场地有限及人手不足，也是救助站运营困难的一大原因。“每只狗每天需要散步至少10分钟，两个义工每天光遛44只狗也需要4个小时。”

“领养代替购买”困境

救助站位置偏远，领养成功率低

没有政府和相关企业的资金支持，目前大部分的民间救助基地都设在了远离市区的郊外。

地理位置不佳，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领养人与流浪狗的接触和相处机会，而被领养的狗越少，能收容的流浪狗空间也变得有限。

“很多人不知道在哪儿领养，即便知道了，也可能觉得路程太远太偏而选择放弃。”梁俭强说，这对于流浪犬的领养而言，有许多不便之处。

“有些人看了领养的宣传资料过来，但路程遥远，在与流浪狗的短暂接触过程中，发现品种不喜欢或者不习惯它们的生活习性便放弃领养，还有领养回家再退回的情况。”梁俭强表示，如果在市中心附近有设施完备、流程规范的领养基地，会有热爱动物的市民更多参与到领养行动中来，流浪狗的领养成功率也会更高。

南都记者了解到，在美国费城有由政府出资建立的ACCT（Animal Care&Control Team，动物护理控制中心），其门口的标牌写着开放时间和接收动物的时间，当这个城市里的居民不想要自己的动物，可以送来这里。同时该中心提供领养服务，有明确的领养收费标准。

陈嫱也曾考察过ACCT的领养模式，走出ACCT的大门，她还见过了费城最大的领养中心PAWS的工作人员。“由于救助中心会把一些不适合领养的动物安乐死，所以他们尽可能地拯救更多动物，拦下这些被弃养的动物带回自己的救助站。”

PAWS工作人员对于领养的理念与她十分契合，即“没有一只动物是不适合领养的，它们只是在挑选自己的主人，只要遇到它所喜欢的人，它们就会变得温顺可爱。”

而对于义工们来说，审核申请领养流浪狗的人也是一项重要工作。

一般而言，领养人报名后，会被邀请到基地来做一段时间义工，义工们会在领养人与狗的互动中观察是否适合，如果确认领养，需要签订相关协议，接受和配合领养后续跟踪小组的回访工作。

“宠回家”临时安置基地待领养的流浪狗们。

富有爱心和责任感、坚持科学喂养、认同“领养代替购买”的动保理念、承诺不离不弃与善始善终、倡导适龄绝育、承诺时刻牵绳与24小时佩戴狗牌，这是“宠回家”对外公布的领养须知。

梁俭强表示，大部分流浪狗是杂交而来的“串串”（非纯种）品种，有的领养人却有着纯种狗的期待。“希望人们能够知道，义工们为流浪狗们付出的时间、心血和救助的费用其实比买一只纯种狗的费用还重。所以我们宁愿把领养的关口卡得严一些，也不愿意把流浪狗随便交付于人。”

目前，梁俭强尝试与市区的宠物店建立合作，希望能在宠物店安排几个位置给待领养的流浪狗，这种人流密集处的领养小铺，有机会让更多人来参观和领养。

“让它们能生存下来，同时与人有更多接触，如果领养成功，日常也可以带来宠物店进行买粮和美容等服务。”梁俭强希望能建立起良性且长效的领养模式，让流浪狗们得到更好的照看。

律师建议完善动物管理收容制度、处罚动物弃养人

多位从事民间救助的义工们均表示，流浪犬问题突出的源头，还在于犬主人。

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律师周浩告诉南都记者，目前我国对于动物弃养人并无相关法律规范，虽在道德上可以予以谴责，但还无法从法律层面予以规制。

那么，如果出现流浪犬伤人事件，谁该承担责任？

周浩表示，《民法》总则第127条规定，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民事责任；由于受害人的过错造成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不承担民事责任；由于第三人的过错造成损害的，第三人应当承担民事责任。在《侵权责任法》第82条规定中也提到，遗弃、逃逸的动物在遗弃、逃逸期间造成他人损害的，由原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承担侵权责任。

因此，无论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遗弃动物，还是未尽到管理责任致使动物逃逸，其行为都是加剧了动物对人和社会的危险性，而损害的事实正是由于动物在失去人为的管理和控制下任意流动的危险性所导致。

“我国缺乏一部综合性的动物保护基本法，《动物保护法》草案已出台多年，但仍未出台具有法律强制力的正式法律法规。”周浩称，遗弃、逃逸动物的原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对自己遗弃动物的行为以及疏于管理没有尽到管理义务的行为承担责任。

南都记者了解到，德国的动物权利和动物福利措施目前均走在世界前列，主要从动物收容福利和源头禁止这两个方面来防治“城市狗患”。一方面，可能产生伤人危险或是带有疾病的流浪犬大多会被集中有效地管理和饲养；另一方面，严厉的处罚和严格的考核使得饲主大多不会遗弃自己家的宠物犬，并以科学和负责任的方式饲养它。

德国法律规定，一旦被发现有抛弃宠物狗的行为，饲养者将被处以大约23万元人民币的巨额赔款，严重虐待犬只者甚至可判至两年的坐监徒刑。

周浩表示，可以借鉴国外先进经验，从立法上规定和完善我国宠物管理收容制度，利用法律明确规定在各省市设立由政府扶持流浪动物保护机构，专门负责流浪动物的收容和管理，通过立法规范民间救助机制，让民间救助站的身份合法化，更便利的开展流浪动物救助工作。同时，在法规中明确规定动物主人不能遗弃伴侣动物，防止遗弃犬猫，管理部门对遗弃伴侣动物的人要加重处罚或判刑。

从事兽医工作的Sam向南都记者表示，解决宠物丢失的问题，主人应多给予陪伴，尽早为它们进行绝育，同时加强对狗的社交、训练课程，“从医疗上，杜绝它因为发情或者保护、扩展领地的冲动而经常挣脱主人的控制，以及通过一些狗狗的课堂，让主人了解狗狗一些动作、习性，通过正向引导，让狗狗更好地知道如何做是更安全、更好的。”

此外，周浩建议可以完善宠物的失物招领工作，可在居民小区出入口设立友情提示牌，提示居民在带自己的宠物外出时一定要携带登记证，并由成年人牵领防止宠物丢失。

统筹：南都记者 陈杰生

采写：南都记者 张雅婷 苏海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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