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北京楼市调控后，我们中介门店一年才成交3、4单

导 读

去年北京317新政之后，不少中介门店的成交跌到低谷，一个月也不开一单成为常态。在这样的情况下，中介们只能拿着基础薪资，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我们和一个中介店长聊了聊，这是他在调控之下与生活艰难搏斗的故事。

地产壹线 汪瑞杰 发自北京

这是北京“317”楼市调控政策系列报道的第三篇

一

周朝雷在祈祷。

北京的9月下旬，夏天的余热还没有散去。八大处寺庙的两株百年银杏树在多云的天空下兀自站着。这天是工作日，寺庙的人流并不多。周朝雷领着自己的全班人马从位于东四环朝阳公园的中介门店出发，穿过整个北京城，来到西五环这处负有盛名的寺庙。他们在金身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头、祈祷，希望神明保佑店里的生意。

周朝雷身边的中介朋友几乎都去寺庙烧香拜佛过。选择八大处，是因为他听朋友说这里灵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去的是雍和宫。雍和宫的门口有工作人员赠香，一次一整盒。不少游客嫌香太多，就把香丢弃在香炉旁边。他们参拜时都把香恭恭敬敬地插完，有时不够还要去香炉旁拿上几根。

周朝雷从业近10年，2017年3月到现在，他从未见过行业竟然如此艰难。在2017年3月17日之前的那段时间，店里一个月能开5单，每一单都是大几百万的交易额。新政出台之后，这一数量变成接近一年才有3~4单成交。

面对惨淡的行情，周朝雷努力适应新形式下的北京市场。

二

如果有什么时候的艰难程度和现在有一拼，大概是周朝雷刚到朝阳公园做中介的那段日子。

2009年，他高中毕业后来到北京朝阳公园成为一名中介。那时北京中介缺乏系统监管，行业处于草莽状态。回忆起当年的日子，周朝雷连连感叹：“当时非常不容易，非常难。当时中介公司比较乱，没有现在这么正规。”最初开始，他甚至因为抢客户、抢房源和其他中介口角、打架。

谈客户也是一个问题。2009年刚入行时，他认识一个客户想买房。当年房子的总价70万，房东也有意卖房。为了这个客户周朝雷断断续续谈了5次，去房东家3次，在店里谈2次。最后客人因为凑不齐两万元首付，放弃了这套房子。如今这套房子的价格飙升到了560万，当年的客人也成了朋友，他现在时不时念叨，“当时你怎么不借我两万呢？”

“我怎么借？没法借，当年也穷。”周朝雷说。

中介行业全年基本没什么休息。2017年一整年的时间，他休息的日子连5天都不到。平时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到晚上6点，忙的时候一般是早上9点到晚上8点半。周朝雷办理了数百元的话费套餐，无限打。从早上8点多开始，一直接打电话知道晚上都不停，每月通话时间在2000分钟以上。每天带看房屋，微信运动就未低于两万步。非常困难的时候，他认真考虑过转行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这行虽然累，收入却非常高。

“朝阳公园西门这一块没有淡旺季，最差的时候一个月挣五六千也跟玩儿似的。因为这一块客户特别高档，租房的话房东给你一个月租金作为中介费，也够吃喝。”

刚入行时，他第一个月挣了4000元，在当时高兴的不得了。中介这行，门店位置非常重要。朝阳公园地处使馆区，紧邻三里屯、农展馆、燕莎等地，是北京的富人区，也是最大的外国人聚居地。周朝雷有不少客户就是外国人，为此门店里的中介都是大学学历，掌握了基本的英语沟通交流技巧，部分中介还会日语。周边的小区大多为高端公寓，月租金一般都在一月以上。部分面积高，总价高的户型也有富人接手改造成会所自用。

除了租金，这附近的房总价也不低。2017年3月附近的房价飙升到900万以上，按照2.5%的比例计算，一单下来也有20多万中介费。凭借从业10年来的积累，周朝雷在北京成功买房买车。

2017年最后一单930万总价的房屋网签完成后，已经是晚上10点半。最让周朝雷觉得幸运的是，那天是2017年3月16日，“317”新政的前一天。

三

新政刚出的时候，还有不少客人来店里咨询，大部分人并不了解具体的政策细节。有一个换房客人在得知了新政的规定之后脱口而出一句话：“这还让老百姓活吗？”

这个客人要换房，他赶在“317”之前把房子给卖了。如今“认房又认贷”的政策一出，他得拿出80%的首付，这一下子就难倒了他。

“他也没办法，只能租房住了。”周朝雷说。

新政的威力逐渐显现，来门店里咨询买卖的客人越来越少。周朝雷将门店的业务主力方向转为租赁，让店员们在各类房屋中介信息网站上发布房源。手机里的微信加了20多个群，每个群四百多人，要是不开静音，微信里的提示一天响个不停。

“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打扰各自的生活。现在大家伙就把更好的房源及时拿出来，把消息第一时间散布出去。”之前一套房都放出到成交大概需要3个月，现在时间压缩到一个半月就能完成。

虽然如此，重创了北京中介行业的寒冬仍然在朝阳公园肆虐。周朝雷所在的街上有大大小小10余家中介，其中链家就有3家门店。2017年年底，因为没有交易成交，工资收入太低，链家业务员走了一大批。链家和我爱我家经营的租赁房源不涉及高端公寓，走的是量大价低路线，成交租赁对业务员而言收入也不高。链家的保底薪水是2500元，部分全靠交易的业务员甚至没有工资，每月靠公司借2000元生活费过活，日后从成交佣金当中扣除。

凭借在租赁端的发力，再加上下半年租赁市场比较火爆，周朝雷的门店效益好的时候也能拿下几十万佣金。虽然如此，11月份他也迎来了最惨淡的时候，没有带看，没有客户，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网上更新房源信息帖。周朝雷的中介门店加盟费和业绩挂钩，收入低导致加盟费高涨，再加上店铺运营日常费用，周朝雷的年末有点难捱。

四

2018年农历新年刚过，初六开门之后，周朝雷的门店火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他的门店里头。门店面积不大，不过看着很干净。门头三面都是玻璃，阳光透进来，屋里一直都开着灯，看着非常亮堂。进门右手边是一个财神爷，每逢初一十五周朝雷会上一遍香。走进去是三排实木办公桌椅，每一排放着两三台电脑。房间太窄小，只在左侧留了一个小通道，右边的墙上挂着一个匾额，里面是四个大字“厚德载物”。

周朝雷身材略胖，留着一个寸头，脑后皱出好几道褶子。新年刚过是租房旺季，周朝雷的门店又迎来不少带看的客人，平均每天店里能成交3套租赁。今天下午刚好又有一个客人要签租房合同，他正站在门边等。

和客人对接的同事在门外踱步，周朝雷朝他一指：“你们可以拍一下他，每一个要成交的中介在等客人时都这么焦虑。”我问：“你第一次成家的时候也这么焦虑么？”周朝雷笑了：“我每一次都很焦虑。”

他拿出手机，跟我们介绍这几天的盛况。手机里放着的是一个朋友圈小视频，快10个人挤在办公桌的小通道里，显得门店更加小了。“这是土耳其大使馆的人员要租房子。”周超雷一边介绍，一边跟我们聊起周边的租房行情。

客人赶到了，周朝雷把房主和租户引到屋子最里面的签约室。这次是一个几万元的单子，租户从房主这租下200多平米的豪宅拿来做私人会所。签约完成之后，周朝雷一路小跑去协助客人倒车。他从人行道上跑到路边，又从路边折返回来，来回几趟终于让客人把车顺利开了出去，回来路上他对我们笑了一下，“签个约还得指挥交通。”

经过2017年的洗礼，店里还有六七个店员跟着他留了下来。作为店长，他无法像普通业务员那样一走了之。店里的业绩、店员们的收入吃穿、店铺的维护费用乃至家庭的重担都得由他承担。过了一会儿，他又出去接打电话，联系客户带看。北京的二手房买卖市场成交仍旧低迷，但是买卖带看的人数明显增加了。周朝雷并不知道带的这批客户能不能成交，他能做的就是带更多的客人，希望有那么一两单能够做成。

外侧办公桌最靠里的位置，有人在墙上贴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对着镜头咧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