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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西吉, 曾经是西海固黄土高原上最为贫瘠的地区之一。马铃薯这种并不稀奇的世界性作物, 曾经是这一地区贫困人群赖以糊口的口粮,而如今,却成了百万农民走向富裕生活的“金豆豆”,几十年的发展,西吉马铃薯的身价急剧上升,西吉成为了中外闻名的 “马铃薯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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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老人们把马铃薯叫做洋芋蛋蛋,在那个干旱贫瘠又闭塞的大山里,洋芋蛋蛋成了人们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口粮之一,蒸洋芋、烤洋芋、煮洋芋、炖洋芋……祖祖辈辈的西吉人用洋芋做成了一道道朴实的美味,构成了我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两亩旱田,有一半种的都是洋芋。山里久旱,小麦年年歉收,可洋芋的产量却并不少。
每年春天,生产队从地窖里取出一袋一袋前一年预留的洋芋种子,母亲推着板车,带着我和弟弟一起到生产队剜种,一边剜,一边飞速挑出没有长出芽眼的洋芋,随意削削皮,一分为二,递给我们。生洋芋甜脆又多汁,吃到嘴里喀嚓喀嚓响,弟弟吃得很快,用衣袖把嘴一抹,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和我,可是母亲却再也找不到没有芽眼的洋芋了。
当洋芋樱子落上了霜,就到了挖洋芋的季节了,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全村上下男女老少一齐上阵,提筐的,扛铁掀的,拿麻袋的,赶驴车的,没有一个人闲着,人喊驴叫,真是热闹。我和弟弟在堆满洋芋的驴车上,一边唱着歌,一边期待着一整个冬天的美味。
冬天的早上,母亲会起个大早做一锅洋芋疙瘩拌汤,或是弄上一锅稠稠的洋芋搅团,热乎乎的拌汤吞下肚,仿佛再冷的天气都变的温暖了。出门上学前,母亲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前一天晚上煮熟的洋芋,用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地装进我的书包里,那两个洋芋便是我一整天的口粮了。
奶奶经常在炕洞里烧洋芋。头一天晚上,奶奶在炕洞里炜上羊粪,第二天早上用推耙轻轻把炕洞里边表层的浮灰推开,露出红烫烫的火星,奶奶拿着掏灰的小锄轻轻挖个坑,把洋芋一个个放进坑里去,再用推耙把灰勾过来埋上,一个多小时之后,洋芋的香味溢了出来,奶奶慢慢把烤好的洋芋从炕洞中勾出来,轻轻吹去上面的灰,放在炕头的小桌上,盖上小盆,偷偷到前屋叫我和弟弟去吃。
刚刚烤熟的洋芋香气扑鼻,表皮还很烫手,只能不停地从左手换右手,又从右手换左手,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将洋芋的皮一剥,里边黄糯糯的,看一眼都让人垂涎欲滴。奶奶盘着腿坐在炕沿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弟弟,说:“慢点别烫着!吃完还有呢!”
我和弟弟经常因为“偷吃”奶奶的洋芋而被母亲责骂,那些并不充足的洋芋要让全家挨过整个冬天,孩子贪嘴,长辈溺爱,这让母亲头疼不已,只能数着日子,对剩下的洋芋进行严加看管,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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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吉地处六盘山西麓,黄土高原腹地,四周高山峻岭环绕,昼夜温差很大,从这片土地上长出的洋芋无论是外表还是味道,都是一流的。
九十年代,西吉县第一家淀粉厂建立起来了,十里八村的洋芋种植户,都开始把小麦地改成洋芋地,大规模种植洋芋,洋芋花满山遍野,一到秋天,厂子里来收洋芋的大卡车停在路边,在车厢边上架着几个大称,村民们排着队把装满自家洋芋的麻袋过称,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拿着纸笔,用手指扒拉着游码,大声念出份量,吩咐站在一旁的助手把麻袋装上车,运往工厂制成淀粉销往各地,洋芋种植户们个个乐开了花。
1999年,县里成立了西吉县马铃薯脱毒繁育中心,在全县范围内进行马铃薯脱毒种薯生产与繁育推广。从那时起,父亲和母亲开始更加忙碌了,家里种的洋芋从八亩扩大到了二十亩,洋芋的产量成倍增长,父亲筹钱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突突突”地行驶在田地里,扬起阵阵灰尘。
“乡里办农业讲座,请专家来上课呢!”“县里领导来视察啦!”父亲似乎每一天都能带回一条新闻。
2003年深秋,我在县里上高中,正赶上洋芋丰收的季节,父亲说,县里开展了“洋芋王”以及高产纪录评选活动,谁家地里挖出最大的洋芋,就能得到政府奖励。
父亲为了能获得大奖,已经精心侍候地里的洋芋整整一个春夏,松土、覆膜、除草,每一个环节都尽心尽力。可是大奖揭晓那天,父亲还是落榜了。
“明星村4组的老马,在自家地里挖出了一个五斤多的洋芋蛋!娘哟!我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父亲弯着腰将地里的被落下的洋芋一个个拾到麻袋里,对于老马夺冠这件事,他是很服气的。
据说,那一年的“洋芋王”,是村里前两年引进的优良品种“高原四号”,足足五斤二两重,足球那样大,老马抱着“洋芋王”在县里光荣地领取了800块钱的奖金,“洋芋王”成了十里八村的明星,乡亲们纷纷前去观看。
“一个洋芋蛋卖八百!你可发财喽!”父亲见到红光满面的老马,打趣道。
第二年春天,县里迎来了广州、甘肃、陕西等地的收购商,几十辆大卡车一字排开,搬运工人将一袋袋个大体肥的洋芋装上车。父亲说,西吉的洋芋跟别处的不一样,皮红肉黄,鲜嫩好吃。乡里帮着村民们利用窖藏技术,把上一年的洋芋储存到春天来卖,每斤价格提高了四成。新成立的洋芋外运机构,帮助村民们把地里的洋芋蛋,远销到了全国各地。
那一年,“中国马铃薯之乡”的牌子,立到了西吉县的土地上,父亲开着小货车到淀粉加工厂送洋芋,母亲在家里收拾刚盖好的新房,好日子,就这样来了。
3
2010年,我大学毕业,留在了银川工作,在异乡奋斗,困难重重,儿时美味的烤洋芋成了我怎么也舍不下的乡愁。
春节放假回家,母亲为我做了一桌子好菜,鱼肉皆有,只有一盘孤零零的洋芋丝被放在桌角,无人问津。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我抬起头对母亲说:“妈,我想吃烤洋芋。”
母亲愣了下,笑道:“洋芋蛋从小吃到大,有啥好吃的,也吃不腻。”
烤洋芋条件有限,没吃成,母亲转而为我煮了一锅洋芋,出锅时,热气弥漫整个厨房,香喷喷的洋芋躺在锅底,裂开了一道道缝,表皮向外翻卷着,露出沙沙的洋芋肉来。我憋了口气,将洋芋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块,连着皮一起吃进嘴里,那一瞬间又找到了童年的味道。
假期结束后,我选择留在了老家,加入一家马铃薯种植专业合作社,决心为家乡的洋芋发展出一份力。
为了扭转农业生产长期受困干旱的不利局面,合作社带领村民们进行秋覆膜种植,因购买地膜要花钱,许多村民都极力反对,公社领导愁得手足无措,父亲知道了,便带着我挨家挨户地上门宣传劝导,合作社邀请了多位专家向农民传授种植知识和经验,引进了多种优质品种,渐渐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如今,公社的社员已千余户,洋芋种植为乡亲们带来了丰厚的收入。
又是一年深冬,家里的地窖已经藏满洋芋,等待春天到来时,搭上货车,摆上全国各地的餐桌。西吉的洋芋,成了名副其实的“金蛋蛋”,我突然开始怀念小时候那些一无所有的日子,缺衣少穿,但灶台上有煮好的洋芋蛋,屋顶有炊烟,冬天的夜太长,奶奶烧的洋芋滋滋滋冒着热气,吃到嘴里,又甜蜜又温暖。
文|关瑞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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