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将至：十分可惜，十分可敬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继科恩兄弟派之后，每年稳定出产一部《杀人回忆》“致敬”电影，中国罪案片又开创了韩国土法流，好像在给导演奉俊昊开常年回顾展。

“中国版《杀人回忆》”这个名号，听得小十君（微信ID：dsfysweixin）耳朵都要起老茧了。片方自贴标签，媒体疯狂嘴炮，围观群众趋之若鹜，大家为啥都如此执迷这个点呢？

闭塞小镇、连环性侵杀人案、半业余的偏执警察、扑朔迷离的真相、相似的文化背景，容易复制的类型元素，让《杀人回忆》成了最受欢迎的亚洲犯罪片范本。

于是，2015年有了《东北偏北》，东北大哥智擒臭流氓，泡菜味换成了大碴子味；2016年有了《黑处有什么》，中原少女隐秘性探索，探案戏变为了成长戏。

今年呢，“致敬”之风转战南方，在东京获得大奖的《暴雪将至》问世。

其实吧，要说《暴雪将至》是中国版的《杀人回忆》，也不完全是噱头。

南方小镇，阴雨连绵，荒野草丛，女尸频现，连环杀人案悬而未决。

人称“余神探”的余国伟，虽然只是当地国企的保卫科长，但这探案热情却是分外高涨。每次一听见出事，就骑着他的三轮摩托，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看一个究竟。

当然，光凑热闹还是不够的，没事的时候，一心关注案件进展的老余，也得和警局老领导交流交流感情，了解一下事态的新变化。

一双火眼金睛的老余，不仅干劲高，关键活也好。

在厂里，他是抓小偷的能手，受表彰的劳模，一眼能看出谁干了坏事；在厂外，他积极参与起刑事案件来，也是有板有眼。

面对夸奖赞赏时，眼神中总是流露着小人物的得意；面对徒弟训话时，言语中总是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借着段奕宏的演绎，老余的“神探”形象跃然影上。

“人喜欢回到他得意的地方。”深谙人性的他，一开始就想和凶手打心理战。

在犯罪现场，他主动拍照取证，排查周边人等，仅靠一点从草丛里扒拉出来的蛛丝马迹，就实施了一招“引蛇出洞”之计，用张贴的告示换来了嫌疑人的现身。

老余不光谋略精准，雨中追起凶来也是当仁不让，论这机敏反应，这搏命飞奔，这体力储备，这执着毅力，完全不逊于当地有编制的警察。

广泛搜集线索，重新复盘案件，真相眼看就要水落石出。有了头绪的老余，为了抓住那个目标嫌疑人，暗自筹备计划，决心做出最后一搏。

不断推翻，不断建立，最终将揭开凶手的面目。如果一切都像小十君说得那样发展，就像表彰礼上漫天飘舞的，不是机器故障的飞絮，而是那期盼已久的真雪花。

那么，《暴雪将至》就是一部《杀人回忆》式的商业类型片。

然而，导演想要表达的主题，似乎不止于一个小镇奇案。

暴雪将至，说的不仅是逐渐逼近的真相，还有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1997年，故事开始的年份。这一年，香港正式回归，国企改制加速，经济体制大幅调整。减员增效的政策，如暴雪将至的预言，笼罩在每个员工惴惴不安的心中。

对于他们来说，“下岗”两个字，不只是丢掉工作那么简单，不只是换个环境那么容易，更不会像晚会演员口中说得那样滑稽谄媚。

无论是《二十四城记》《钢的琴》，还是《八月》《耳朵大有福》，但凡涉及到那段历史的电影，无不在关照这波下岗潮中小人物的命运。

常年处于在独立封闭的环境中，依赖着体制的庇护，一旦他们离开朝夕相处的工友与工厂，独自闯荡早已不熟悉的社会，面对的将是难以言说的困境。

《二十四城记》▼

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世浮沉雨打萍，新时代的前夜，这种将会成为垫脚石与牺牲品的恐慌心理，在《暴雪将至》之中，成了老余执迷于破案的根源。

保卫科，一个没有效益的“多余”部门，最有可能成为裁员的对象。因此，曾经受惠于体制的劳模老余，只有破案才有可能调往警察局，才不至于遭到体制的抛弃。

为了实现这个美梦，他一步步地逼近案件的真相，也一步步地走向黑暗的深渊。

一方面，他低声下气地给警员点烟，在冷眼冷语之中，不停拉着不合身的衣服，永远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一方面，他又志得意满地向徒弟传授谋略，彷佛神探上身；

他嘴上总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不在乎上调到公安局，即使下岗了也没什么反应；暗地里，却把奖状藏在随身的包里，利用他人的真情，为了探案陷入暴虐。

从懦弱世故到癫狂崩溃，影帝段奕宏用逐渐外放的多层次表演，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好像带我们走入了那场暴雨，遇见了那个穿雨衣的男人。

文能酒桌谈笑风生，厂里的兄弟没有不给面子的▼

武能列车舍身缉凶，迎面的痛击都不带怂一下的▼

面对荣誉，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的落寞▼

面对美色，嘴角漾起一抹不安的微笑▼

“我姓余，多余的余。”多余的老余，无论怎么掩盖，还是没有盖住心里的恐慌。

2008年，故事结束的年份。这一年，南方遭遇了多年难遇的雪灾，老余的旧工厂面临拆迁，全球性经济危机悄然将至，97年不见踪影的雪，如今又开始落下。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如歌中所唱，钢厂老员工余国伟的面前，崩塌的不仅是那座熟悉的厂房，还有那些不能细说的社会变迁。

《铁西区》的工厂街道、《白日焰火》的舞池男女、《杀人回忆》的凶案现场、《七宗罪》的不倦暴雨......

作为一部新导演的处女作，《暴雪将至》虽然让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它出色的视听语言，强烈的社会关注，还是让小十君由衷地赞叹。

不过，它剧作上的问题实在也是不能不提。犯罪类型与艺术追求的割裂，让这部电影像是两种风格的混合，故弄玄虚的一些情节设计，更有点弄巧成拙的嫌疑。

正可谓：暴雪将至，新人出头，十分可惜，十分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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