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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似乎每一个村庄,都会有那么一两座油坊。这样的油坊,通常比较原始、简陋,建在村头显眼处或者村庄的中心位置。当胡麻进入黄熟期,即上部叶片黄萎,下部叶片脱落,茎秆和大多数蒴果变黄、种子变硬时,油坊便到了榨油的旺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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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为天,粮为油而生,油为人所用,家家户户开门便是“油盐酱醋茶”,生长在乡村的我们更不例外,每天也只是为了吃穿用度而发愁着。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电还没有进入我们村庄,一切劳动不是靠畜力就是靠人力。小孩儿觉得最累人的活是用石磨磨面,最有趣的活就是榨油。那时,我们家对面的沟渠边是生产队的油坊,一出家门就能看得见。这油坊不仅给本村人提供方便同时还兼顾着方圆几十里的众多百姓。
那时候,家中兄妹四人,我是家中最小的,前面是三个姐姐。父亲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便在生产队的油坊里从事打油的工作。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无论是在市中心城区的油坊,还是乡镇村庄的油坊,一般都是坚固的老屋,房柱、房梁都是又粗又大,处处都是油迹斑斑,乌黑乌黑的,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有着久远的历史。
那个年代,不知为什么,乡下人总习惯在“油坊”前加上一个“老”字,也许是为了叫着亲切或有感情,更多是因为它深久的历史渊源。
父亲当时所在的那间老油坊,是一座宽4米,长10米的三间大小的土坯房,房子前面有一条沟渠。每天凌晨五六点推开那发出“吱呀”声音的两扇木门,就表示着一天的榨油工作就要开始了。
榨油是相当酷热的活儿,天太热可不行。那时听父亲说,冬季到来年过年前,便是榨油的黄金季节,那个多磨岁月,很多人家里都等着分到油后好过年。秋天,刚收下的胡麻或黄豆需要放在一个地方储藏一段时间才行,冬春季,秋收的植物经过一冬的“冬眠”,水分饱和散失了精华也就沉淀了,不仅出油率高,而且油质特别好。打出来的油则是味正、色纯,脂香浓烈。
那时候,年龄最小的我在家无人照看,母亲和其他几个姐姐都忙着在大队挣工分,父亲便把我带在了身边。
榨油首先是选油籽,那时调皮的我,在父亲用筛子去除瘪籽和杂质,总是用手把油籽抓着往地上撒,父亲也只是呵斥舍不得动手打。炒料时,把我牢牢地抓在身后,生怕烫着。
在这样的环境下,看着父亲用力踩动着压油的辘轳,随着轮子的转动,乒乓球一样粗的绳子“梆梆”作响,看着大油梁在四根粗壮柱子做成的支架上慢慢上升,压出的油顺着油圈的油槽流出,等到油梁下到一定程度时会自然停止,这时,再用准备好的大木楔子,楔进油梁一端,使得压包坨的另一端产生更大的压力,这样反复几次,油圈里的包坨被压得越来越薄,直至不再有油流出为止。
榨油的人虽然出力大,但人们还是很喜欢参加榨油,图的不仅是挣工分,还有美美的油炸馍可以享受。油坊的人们在休息时,会将榨出的热油舀一勺倒在炒油籽的平底锅里,再将带的馍放在锅内,“滋啦”一声,再翻个身热一热,油炸馍绝对是那个时候最有油水的食物了,父亲每天把我带在身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是个缺吃少喝的年代,普通人家一斤油吃两个月也是常有的事,见不着油的人家更是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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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里热气腾腾的,炒熟的胡麻籽和打出来的香油味儿混合成一种复杂的香味,营造了油坊里的一种独特氛围,也氤氲着这种浓郁丰收的情调。随着榨季的到来,每年家家户户的油瓶或者油罐里便装满了足够一年食用的油,听着油在锅里“嗞嗞”的响声,人的内心也是兴奋无比,而榨油的季节又是新一轮生产的准备期。
我喜欢油坊里的那种香味,充满着古朴、纯正、悠长的粮食味儿,喜欢看榨油的过程,确切地说应该叫“压”、“碾”或“挤”油。那种过程,虽然简单,但简单中蕴藏着一种缓慢的劲儿,悠悠的,走向深远。
渐渐地,父亲不再适合榨油这份活儿,便离开了老油坊,但在父亲的影响下,我喜欢上了油坊,愿意待在那个充满着古朴气息的地方。
90年代时,老油坊门上挂的大锁锈蚀得早已打不开,油坊也只剩下了一家。在全村通上了电后,仅剩的那家也安装了电动榨油机,凭着内心的那份喜欢,我进入了那家油坊。
那时候,我对机器有着莫名的兴趣,研究一会儿就可以掌握使用技术,电动榨油机我一学就会,内心当然是无比的兴奋,回家后就忙着给父亲讲用机械如何打油的事情,而父亲则告诉我压榨工序上的注意事项。
“我们那时候,炒料时得用木质小铣不停翻动,火候也不好把握,这是个技巧活儿,得需要巧劲。炒不到位,出油率低;炒得过头,不仅出油率低且榨出的油味苦,如果没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一般人是干不好的。”父亲回忆着那时候的事情频频的点着头。
“现在已经不用人工了,不过几十年不压油了,没想到您对每道工序都记忆犹新”。我听完父亲的讲述后赞叹的说。
“只是把人力换成了机器,原料没变,程序也没变,但是味道早就变了”,父亲低沉的声音回答着我的话,也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
每次去新油坊时都会路过老油坊,顺着门缝透进的光,可以看到直挺挺躺在地上,身上早已污渍斑斑的大油梁,它仿佛也在向人们昭示着它曾经的沧桑和承载的悠久文化,偶尔也会听到里面有些响动,似乎正在向经过那里的人们讲述着它们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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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这里的农村,一个乡镇内往往就有两三处油坊。随着机械化及电气化榨油机的面世,大大小小的制油厂、榨油厂取代了传统工艺油坊,由原来人工操作流程改为机械化制作,行走在乡间的我们,再也闻不到那醇厚、绵延、浓烈的香味了。”一次来油坊买油的大婶说出了这句耐人寻味的话。
现在,再也寻觅不到那老式榨油房的踪迹,或许是土油坊已消磨尽了岁月,也或许是岁月留不住那老油坊,土法压榨油已从人们生活的周边彻底退出,消逝得无影无踪。
胡麻油的清香,随着岁月的流逝,似乎也越来越让人回味,在我思绪的深处慢慢溢香,那粘粘稠稠的质感、褐黄澄澄的色泽以及香气扑鼻的味儿,犹如一种游丝缠绕着我复杂的、沉浮的情绪。这些年,老油坊的影子,也许总以这样的感觉和借口,唤起我盘存在脑海里的记忆。绵醇的、怀旧的、飘浮的油香一股脑儿爬出我那生命记忆的节点。
我知道,这片深情的黄土地是最经不起岁月冲刷的,也许在这片土地上没了它们的身影,但在我的脑海里,仍清晰地保留着对它的记忆。
文|王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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